是一道寒芒。
剑,素来是君子之器。
而这柄长剑,乃是先皇自宝库中取出,赐予顾大将军,用价值千金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便是传入顾少卿手里,平日也极为爱惜。
可现今,他竟是将这把剑忘在了这里。
长林凝视着这把宝剑,仔细琢磨着顾少卿的心事。
他家公子的心已经乱了,其次是这柄剑——百兵之君,不仅是君子,同样也是权柄。
只是不知,这被遗落的权柄,究竟会是谁的。
到底是那无上的皇权,还是顾大将军为他留下的后路。
“走了,你还当真想在城外过夜不成?”
亭外传来一声呼喝,却是顾少卿御马而来,一袭玄衣大氅安坐马上,带着些许萧肃。
胯下马儿在寒风中有些焦躁的踩着蹄子,却也在顾少卿的安抚下逐渐停了下来。
他手里还牵着一匹背上空余鞍座,不见主人的四蹄踏雪,正温顺的跟在他的马儿身后。
却是牵了马过来等他。
“这就来。”
长林应了一声,手一松,利剑归鞘,大步朝外走去,只有浅淡的一句吩咐,落在了空荡的流水亭里:“把这里都收拾了,东西带回去。”
黑暗里没有人应声,只是隐约间能看到有什么东西的影子动了动。
随即又蛰伏下去。
而马车里,春雪则在美人榻前跪下,看着榻上闭目养神的苏幕容,踌躇道:“小姐今日,有些孟浪了……”
支着脑袋,倚在榻上的苏幕容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方才淡淡一笑:“我知道。”
“隔墙有耳,三人成虎,”春雪叹道,“此番话语一旦传出去,有碍的岂止是小姐的名声?”
“呵,”苏幕容睁开眼,眸中却还带着些许恍惚,“传出去,传到哪儿去?”
“是传到诸皇子耳中,还是传到圣上面前——亦或者,我这点破落事儿,还能被言官们写成折子,在朝堂上大肆批驳?”苏幕容近乎叹息的笑,“那你们,可真是有用,真是能干。”
春雪一怔,旋即便听到苏幕容一声叹息:
“罢了,是我失态了。”
“圣上的身子骨如何,你我都清楚——说不得,你比我还要清楚,”苏幕容道,“一向身体康健的人生起病来,这才是最厉害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年关已过,这是第三年了,圣上的病却还没好。”
“到底能不能好,大家心底都有所揣测,只是,这话谁也不敢说出来,所以现下这朝堂才是一片乌烟瘴气,”苏幕容淡淡道,“去年年中开始,朝中便改用蓝批,除个别拿不准主意的,才由中书省的人去奉天殿求见,请一道旨意。这说明,圣上的心力,已经不足以把控朝政了。”
放权,对皇帝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更不提,朝中没有太子监国。
说这局势暗流涌动也好,人心蠢动也好,到了如今,朝中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当然,明面上还是一派一切如旧,官治民顺,四海安泰的模样。
“圣上已经老了,可他依旧眼明心亮,不肯将就,不然,这太子早该立下了,”苏幕容恍惚着,又闭上了眼睛,“所以圣上不会在意我如何如何,圣上只会看结果,看既定的事实。”
“——那就是我这辈子,生,要嫁到宫里,死,要葬在皇陵。”
“圣上只在意,这身负天下名望的苏太师之女,能不能安这天下民心,这江山社稷,能不能等到下一个明主。”
“……至于我愿不愿意,圣上不会放在心上。”
“……因为,无人敢虎口夺食。”
“……而我,又哪里有反抗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