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折子里所写,沈康乃是三年前调往钦州,被朝廷任命为钦州刺史。
初到钦州时,便发觉此地百姓民生与别处不同。钦州所在,多以女子当家,生活也要较之其他地方更为富足,但钦州当地壮年男子却极为少见,街上往来多以少年人为主。
他也曾调查探问过,百姓皆道家中壮男乃是去服徭役去了,要服满两年,两年之后人虽不得归,却年年能往家里送些银钱,其酬劳之丰厚,令人咋舌。
是以当地虽频发徭役,百姓因能从中获利,也不过于在意,甚至于对钦州太守多有感念。
可沈康自从上任之后,却不曾于官衙之中找到半分关于徭役相关的文书——所存档的徭役记录有载,上一次钦州派发徭役,已经是五年前之久。
正当他要继续调查下去时,却收到了朱东光的宴请与警告,于是他猜测这其中必有猫腻,于是与之虚与委蛇,暗中探查三年不得果。
但钦州一地每年服徭役者何止千人,经年累积下来,更有不知多少家庭靠着满两年之后的补贴银子过活——钦州太守又从哪里得来如此多的巨银贴补百姓而不动用钦州库银?
而据沈康所知,钦州人口买卖一业颇为繁荣,人牙子不只要年十二三面容清丽的少女,便是连男人也要,不拘年岁……
上有所需,下必有所供,沈康对于此也多有猜想,直到年关前,钦州西南地动,泥石流混着山上的雪水来势汹涌,牵连周围数十县,朱东光硬生生压下此事,调动府兵施救,只是冬日天寒粮贵,再加上钦州壮年男儿不多,田地多有荒疏,人力物力衔接不上,这才给了沈康更进一步的机会。
但他却也只是追踪到朱东光勾结匪盗,买卖、掳掠人口便打草惊蛇。
如此,甚至被屠戮满门。
苏慕容阖眸靠在美人榻里,心下暗惊。
此时年关已过,朝中上下却当真没有听到一丁点的风声。
如此足以见得朱东光于钦州势力扎根之深。
更让人忌惮的是,此人行事缜密,心狠手辣,果决之极。
沈康暗中查了他足足三年,这才因着天灾查出一丁点的罅隙,还不待这封折子真正递出钦州,沈康满门遇害,那冒死上京的仆从,是目前钦州刺史府唯一已知的、活下来的人。
这朝堂之惊险,天下之阴暗,如今可谓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她想,或许她知道圣上为何要她也跟着走上这么一遭了。
虽有父亲殷殷教导,她却到底居于闺阁之中,固然所思所想与寻常女子不同……然而对着这朝中真正的虎狼之徒来说,却也太过稚嫩,却也不过一介女流。
如今,知晓了前因后果之后,扪心自问,如果要她独自去面对这么一个人,她又如何才能算得过、压得下?
苏慕容舒出胸中一口郁气,却只觉前路凶险,心底愈发沉重起来。
此时,马车碌碌声渐缓,外头的仆妇道:“小姐,馆驿到了。”
出发之时已是傍晚时分,一路行来天色此时也已经黑透了。
下了马车,馆驿也已经安排好了房间,也就是此时,苏慕容才真正见到了这一行的主使,方正清。
那人做文人打扮,寿眉髯须,面色清淡,三四十岁的模样,身侧还跟了一个年约十一二的书童,正为他提着包裹。
然而她也就见了这么一眼,方正清便带着人踏进了门,晃过去了。
馆驿因为靠近长安,往来者众,是以修建的面积并不小,厦间怀抱,院子宽敞,除了诸位大人们都安排了住处之外,便是身后那浩浩荡荡的运粮车也有专门的仓库来安置。
于是苏慕容便带着春雪在二楼有窗栏的饭堂里坐了下来,等着晚上这姗姗来迟的一顿饭,也看着下方暗影卫井然有序的将一车车银子粮食运到后院去存放。
天还是冷的紧,饶是这饭厅里燃着炭火,却也禁不住她长时间开着窗户,春雪上前将窗子合上:“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小姐还是要仔细些,别染了风寒。”
苏慕容一怔,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划过,却转瞬失去了踪影。
不待她细究,一柄长剑便在她桌子对面放下了:“小师妹,可能与你拼个桌?”
说是这么说,不等苏慕容开口,顾长卿便径直坐了下来,还招呼了馆驿中的小吏要了三两小菜以及一壶酒,一派洒脱自然的模样。
苏慕容笑了一笑:“军令在身,竟也能喝酒么?”
顾长卿意有所指道:“兵不是我的兵,将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将……真遇到什么事,他们能自行解决,有我没我都一样,更何况,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
“就喝这么一点点酒不过是暖暖身子,谁还会特意往圣上面前告状不成?”
恰巧小吏将苏慕容点的饭菜送了上来,连带着一盘现成的、给顾长卿的花生米。
他捏了一颗丢进嘴里,似笑非笑道:“那可真是,衷心耿耿,别无二心了。”
苏慕容不理他,拾起筷子开始吃饭,只听顾少卿继续:“钦州这趟水不好趟,偏偏圣上还指定了太子爷打这里边儿过,指着的就是让他借着这事儿立威,咱俩是往这里头绕的添头——方正清什么态度,咱们跟着学就行了,别在这里头搅和太深。”
“到时候,谁都难以脱身。”
苏慕容只是一点头,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于是气氛彻底冷淡了下来。
不多时,小吏将顾少卿的饭菜送上,这二人之间便当真如同拼桌人一般,生疏而又冷淡。
只是在苏慕容用完起身时,顾少卿道:“小师妹,你说过,便当那一日你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