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官面有难色,对着他们一抱拳,复又匆匆退下了。
苏慕容自昨夜里的那股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一瞬间想了个通透的同时,只觉得寒意透心底而出,只觉手脚冰凉:“什么叫……魏县余孽?眼下的魏县,哪里还有余孽?”
而顾少卿也确认了自己昨夜里的猜想,如今面对着面色苍白的苏慕容,他笑了一笑:“小师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凡魏县里活着的,都是余孽。”
苏慕容不傻,或者说,处在她这个位置上若当真是个傻的,怕是等不到圣上下旨立太子的一天。
但也正是想得明白,看得清楚,于是愈发难以置信。
“他可是太子,”苏慕容喃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这魏县里的百姓,难不成便不是他的臣民了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顾少卿轻声道,“首先,他是太子,是半君,是未来的天子,未来他将富有四海,手握天下。”
所以他不在乎这么一个区区魏县。
所以他不能容忍魏县百姓活着出去,然后说魏县在匪盗手里整整两年,而朝廷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动静也没有。
这是官员的不力,是朝廷的失察,是帝王的失德,不仅有损民心,也意味着君王威望在百姓心里将大打折扣。
他们会想:哦,原来这世间最尊贵的人也会被人糊弄,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圣明,他好像也不是那么至高无上、无所不能……
所以,这魏县的“百姓”、这魏县的“匪寇”——必须死!
“那你呢,顾少将军,你又要怎么做,”苏慕容的眼底已经泛起些许血色来,“是要领兵前去清除这魏县‘余孽’么?”
顾少卿笑了笑,干燥带着些许粗糙的手在她头上拂过,揉乱了她的头发:“我在小师妹眼里,原来是这么冷情的一个人么,你以为,长林一大早做什么去了?”
其实原本他不该跟她解释的,顾少卿心道,只是……他终究是看不得她那样一副神情。
苏慕容一怔,原本哽在喉咙里、哽在肺腑间让她吐不出咽不下的那口郁气,忽而就云消雾散了。
良久,她才喃喃道:“原来如此。”
天色愈发明亮了起来,辰时三刻近在眼前。
顾少卿道:“时间不多,清点人数吧。”
他要清算伤兵,而后将这些人留在魏县“剪除余孽”,苏慕容自然也要划出相应的军备供给,留给他们在这魏县养伤以及日常消耗。
他二人却是将阳奉阴违一词做到了极致。
辰时三刻,魏县县衙前车马碌碌,暗影卫高坐马上,巡回于诸位大人与银粮车两侧,司马营的精锐则手持陌刀混迹在车队里做防守策应,随着大太监的一声“启程”,这一队显得绵延漫长的车队终是从这已是死城的县城里离去。
将这县城里的百姓、伤兵、匪盗等等,也一尽抛在了脑后。
如果以魏县为界,那么越往北去便越是荒凉。
随着他们队伍的逐渐前行,时间也如同沙漏里的啥沙子一般不断流逝,让人抓都抓不住。
此时大地回春,莫说南方早已耕种完毕,便是北方大多也该结束了春耕,理当进入了播种施肥的季节,可他们四眼望去,莫说不见犁过的土地,便是荒草也在这官道上开始生长。
何其可笑?
官道上车马往来众多,不乏有负重的牛马车碾过,这官道早就被夯实了,如今竟也覆上了野花野草,在官道两旁招摇着,随风而动,只有中间留了那么两架马车并驾的距离,蜿蜒着朝着前方而去。
魏县西北一百八十里处,乃是自麟州入钦州之后的第一个县城:樊阳。
一百八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一行人自辰时出发,直到天色将暮,这才到了樊阳城下。
樊阳县与魏县的县城城防相似,只是此时城门紧闭,其上尤有城防看守,见了他们近前来,城门上的守将长戟一指,冷声喝道:“下方来者何人,因何而来!”
顾少卿抬头看去,那将官一身银甲,立在城楼上面容冷肃,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顾少卿抬声道:“吾等乃是朝廷钦差,奉皇命前来钦州主理救灾一事。”
那将官冷笑一声:“来我钦州救灾?我这钦州人如何没有听过我们哪里出了灾祸?——钦差,圣旨何在?”
一连三问,那将官气势咄咄逼人地同时,却也更是现出这樊阳县的蹊跷来。
打前一亮马车里,方正清笑叹一声,摇了摇头,自马车一侧的桌斗里取出一个小匣,里面装的赫然便是那道点名要他们前来钦州的圣旨。
顾少卿勒马在前,一面盯着城墙上的动静,一面听着身后方正清自马车上被人扶下来。
方正清高举着那道圣旨,立于车队中,也眯着眼去看城楼上的人,只是距离太远,他只能隐约看个大概:“圣旨在此,尔等还不开城门,可是要抗旨不成?”
城楼上的人有一瞬间的喧嚣,随即被为首的将官给拦了下来,那人冷笑道:“当今圣上沉疴在身已有两年之久,朝中更是停朱批,行蓝批,你若是说你手里拿着的,是朝中诸公下达的公文倒还有几分可信,可你却自作聪明——说这是圣旨?”
“假传圣旨是什么罪名,你可知晓?”
城楼上,那将官的冷笑声还在传来,顾少卿却一拍马背,径直自马上翻身而起,手里骑行时换上的长戟径直向后扫出,冲着方正清手里的圣旨刺去。
速度之快,便是连方正清身边的人都还在仰头看城墙上的人,待他们反应过来,面色微变时,只听“锵”地一声响,顾少卿手臂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