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客,这么一句话无疑是将自己放在了钦州主人的位子上。
然而对方是匪,己方是兵,这句话便不可谓不猖狂。
方正清盯着那汉子看了一会儿,忽儿笑道:“既然金银寨大当家的相邀,本官这一趟看来是势在必行——那便请壮士带路罢。”
二人一人立于高处,一人坐于马上,四目相对,隐有暗流汹涌。
少顷,只听那汉子一声冷笑:“钦差大人好胆色!”
方正清则不阴不阳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彼此彼此。”
语锋交错,两厢人各自点起人马。
方正清带了随行的侍童若雨,点了顾少卿随行,这便是他们前往金银寨赴宴的阵容了。
那边厢的汉子则将骨哨置于口中,短促地吹了几下,只见两侧坡上陆陆续续出来一些手持长弓的匪盗,箭矢大多搭在弦上,是一个蓄势待发的模样,只是弓弦微松,箭尖斜指地面。
哨音几度变换之后,有人自林中牵出几匹马来,交予那领头的汉子,一行人翻身上马,自坡后缓缓而下。
长林驭马而行,领了方正清之命自队中朝着前锋卫的位置而去,将顾少卿换了出来,错身之时,顾少卿低声叮嘱道:“你留在这里,务必保证周王的安全。”
“属下明白,公子放心。”长林微微颔首。
顾少卿深深看了一眼长林,掉头驭马而去,算是将太子周王的安危交到了长林手中。
“再往前去不过百里,便是寇阳山所在,”那汉子将骨哨佩戴于胸前,带了几个手下迎着方正清而来,两方人马在甲卫队伍前方相遇,“钦差大人队伍里还有贵人存在,为保贵人安危,剩下的这些官兵便都留在这里罢。”
“这是自然。”方正清没做反驳,只是目光在扫过两侧坡上状若无事,观官兵如同看猴一般的匪盗时,他的眸色愈发深沉。
这是下马威,也是不动声色地炫耀。
自进入钦州以来,周王一直深居浅出,不过在樊阳匆匆露了一面,而后一直便蜗居于自己的马车之上,少有的透气也是呆在自己的营帐里,可谓是低调至极,此时被人一语点出……
却是在方正清面前秀拳头了。
由浅及深,可见寇阳山的匪盗对钦州内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甚至于,钦州之外的风声,怕也是敏锐地紧。
那汉子自始至终未曾自报性命,此时也是一马当先,带着两三个手下在前引路,而方正清则坠在他们身后,身侧是一身披挂的顾少卿以及年纪小小却能单独骑着一匹成年骏马的若雨。
百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因着几人轻装上阵,再加马匹一路不停,待到了寇阳山外围的凤阳山下也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
凤阳山乃是寇阳山脉外围的一处,因着年前的那场地动,凤阳山也受到了一定波及,远处看时尚且不觉,而等到离得近了才发现,此时的凤阳山靠西北的山体已经完□□露在外,坡上树木倒伏,山石突兀,黄土稀漓牵挂其上,山下泥石堆积,于低洼处更有坑洞积水,细细看去,竟还有地陷裂隙存在。
而极目远望,远处最为显眼的寇阳山山脊亦有崩塌,断裂的山体嶙峋地裸露着,滚落的山石堆积垮塌,放眼望去,竟是波及十数个山头,此时乱木山石看上去已经进行过简单的清理,但随着众人离得越来越近,其情状也愈发触目惊心。
好在,凤阳山地势颇缓,算不得高山,更称不上险峻,这才在那场地动中得以留存下来,如今用以待客。
凤阳山脚下被人圈了围场,此时里面已经拴着十数匹好马,正甩着尾巴悠哉悠哉地低头吃草,而围场主事的人见了他们这一行也连忙带人迎上前来,接了他们手里的缰绳马鞭,将马儿牵去安置。
为首的人头上扣着个毡帽,点头哈腰地呲着一口大黄牙,开口便是带着些许北地口音的土话:“大当家的在上头等着呢,人齐了就开宴,您几位把马交到我手里尽管放心,一定给您喂得肥肥实实地,然后再交还到您手里……”
顾少卿笑了笑,与方正清一道将手里的鞭子扔给了那人。
而再往上,剩下的路便要靠一双腿来走了。
先前的汉子在前领路,一边走一边道:“凤阳山原本乃是金银寨的第一道山门,只是年前的时候寇阳山脉出现地动,这山塌的也就厉害了些,诸位在朝廷当差,身娇体贵,再请诸位往寨子里面去,万一再碰上个余震,咱们谁也担待不起,所以只能委屈诸位在这凤阳山与我家大当家的一见。”
山路宛转,而凤阳山上山的路并不宽裕,看上去也就是这么几个月里踩出来的模样。
顾少卿一路跟在方正清身后,心下却在默记地形,余光于山上四周一扫而过,只是心中到底做了多少计较却不足与外人道了。
转过山脚,爬过山坡,遥遥便见路旁立了一块石碑,上书金银寨三字,只是这三个字的字体虽然相同,其中却又分了金银红三色。
带路的汉子道:“世人皆说,北地贫瘠,却也要看是跟哪里相比——至少,我金银寨这块碑,却是实打实用了金银朱砂细细研磨调出来的——我金银寨,不缺金,不缺银。”
方正清顺手在那碑上抹了一把,而后弹指赞叹道:“大当家的豪爽,竟将金银砂涂敷于岩石之上,这块碑……身价大涨啊。”
身后跟着的若雨呼吸一窒,却是硬生生止住了笑颤,低头数着地上的石子前行,另一旁的顾少卿也不由抿唇隐去一丝笑意,别开了脸去。
只有被奉承的汉子在满意之余,眼底闪过些许狐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的样子,只是眼下马上到了地方,汉子只得收敛心神,跟他们介绍道:“再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