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你的,”苏合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但是,咱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个钦差,等朝廷反应过来……估计也要等到很久之后了。”
固伦格扬手止住他继续说下去:“从麟州传来的消息,此次大乾朝廷派下来的钦差,主使是九卿之一的廷尉正,方正清,次使乃是新立的太子周王。”
固伦格似笑非笑:“你要是动了太子周王,莫说是这整个寇阳山咱们要舍下,怕是连草原王庭咱们也得舍下了……还是说,你打算把大乾太子放回去?”
苏合略带思索的面上闪过一丝凶狠,低声道:“若是将大乾太子一道留下,大乾的朝廷……”
“留下也没用,”固伦格摆手道,“现下是大乾的皇帝没死,就算他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大乾的牙齿却还利着呢,如若太子死在钦州,大乾皇帝势必彻查此事——就算大乾皇帝死了,只要他下了旨意,那不管谁继任,这事势必不死不休。”
见苏合面上有所犹豫,满含着不甘与不舍,固伦格不由笑道:“把眼界放长远一些,大乾的皇帝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两年,再这么躺下去,他不死,也难保他那么多的儿子,不想他死。”
“这时候,咱们最紧要的是低调,”固伦格在苏合肩上拍了拍,“这天下哪里有天衣无缝的事,莫要自己在咱们自己身上沾了一身的腥气。”
苏合点了点头:“这个我听懂了——中原人最奇怪的就是好斗,窝里斗时恨不得你死我活,但要是有外敌一出现,他们又能一致对外。”
“所以咱们这个叫……”苏合想了想,不甚肯定的道,“隔岸观火,趁火打劫?”
固伦格嘴角一抽:“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合若有所思。
“而且,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固伦格面上原本轻松的笑意渐渐褪去,“就算想要起兵,也得先回去把王庭给收拾了,拿到咱们自己手里才行,不然,杀了一个未必能登基的太子有什么用,能动摇的了大乾的江山么?”
在这些事情上,固伦格有自己的考量,只是从不曾说出来罢了。
谁知苏合点头附和道:“就是,大乾皇帝忒能生养。”
固伦格无奈叹了口气:“去吧,看看那些东西都分装好了没,回去收拾王庭之前,得先往各个部族那颜(首领)处走上一趟。”
打发了这自小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玩伴,固伦格又是一叹。
却说那边将小喽啰打发出去的别院里,些许放松疲惫的方正清揉了揉额角:“今日这事,着实给了我好大的惊喜。既然你们不说,那我便直接问了——那江牧云,你们可曾看出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若雨抿了抿唇,朝着方正清道:“君子非礼勿视,酒席上,顾少将军遮了若雨的眼睛,要若雨认真吃菜……所以,若雨什么也不知道。”
方正清哑然,而后摇了摇头,将目光定在顾少卿身上。
顾少卿身上披甲,此时便是坐在椅子上,也是板板正正的模样,此时见方正清看过来,便道:“今日的场面,若是放在长安,当算的上是寻常……不过多请几家勾栏乐坊的事。”
“可钦州地界如今是何模样,大家心里都清楚,”顾少卿道,“今日一场宴席,除去伴乐乐师之外,这么十几场不同的舞,单是舞姬……便有近百之数,而这些人身着衣物,面敷胭脂水粉,兼之手软皮嫩,白皙之余,指上不见有茧,可见一直是被人养的极好。”
“此中所需的财力如何……下官在长安城再如何自诩纨绔子却也要望而兴叹,”顾少卿顿了一顿,而后颇有些玩味,“那些舞姬今日献上来的舞,并非一朝一夕可成……若是寻常的匪盗,当真能有这般心力,蓄养舞姬用以待客么?”
这不是匪盗能够得上的眼界,反而是世家大族常见的行径,那些个真正是草莽出身的匪盗,哪里懂得欣赏什么乐音舞艺,怕是长相过得去的女子故作妖娆的在他们面前晃荡两下,便要到床上去了。
顾少卿近乎讥嘲地笑:“背靠金矿,有如此财力,如何穷奢极欲都有可能,但在这穷乡僻壤里,他能养出这样的品味,摆的起如此的仪仗,下官观其与其说是匪盗,不若说是投匪的世家子。”
“可世家多以礼仪治家,若当真与正正经经的氏族大家相比,这些人的规矩却又多有疏漏,只能说是学会了如何画皮毛,却难有大族的底蕴与风骨,”顾少卿看向方正清道,“兼之听闻二十多年前固伦格率兵南下,打入大乾境内,下官不得不做些许猜想:这些人,可是当年留在钦州境内的、阿克苏部的余孽。”
方正清闻言颔首,眼底透着些许满意:“那你不妨再大胆些想想,那自称江牧云,坐在金银寨大当家宝座上的,到底是谁。”
顾少卿一怔,方正清这么问,显然是知道些什么,至少,知道那江牧云的身份有异,可若是让他猜……
思及方才所说的阿克苏部余孽,以及那人世家做派,顾少卿眉心皱起,试探地看向方正清:“难不成,那人是……固伦格二十多年前留在寇阳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