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论原本任上的太守朱东光是不是本人,他与寇阳山匪盗相勾结,造成人口流失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更何况钦州北邻云州,乃是屯兵重地,固伦格一众便是留在了大乾,势必也要隐姓埋名低调过活,这才有了钦州太守早年屡发徭役,男丁稀少却又有钱可拿,使周边多地百姓趋之若鹜的盛景。
只是随着朱东光上任逐渐握住了实权,在钦州打下根基之后,这才图穷匕见,先由钦州边地开始收网,而后一步步紧缩,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将这钦州一地百姓一网打尽。
苏慕容研磨提笔,将这一路得来的信息如同串珠一般渐渐串联起来。
六年前冬,钦州太守朱东光被人冒名顶替,赶赴钦州上任。同年,樊阳县被潜入城中的乱匪屠戮县衙,任期已满的县令钟子由满门被灭,县尉赵信执掌樊阳。
五年前,蒲州宋氏宋子安接任樊阳县令一职。
四年前,暗影卫镇抚使殉职,宋岱为首席监察使,暂代钦州一地暗影监察之职。
三年前,钦州刺史沈康赴任。
两年半前,六月,将其幼子托付给在樊阳的宋岱,不料半途失踪。八月,樊阳县尉赵信故技重施,欲杀樊阳县令宋子安,被宋岱斩于马下,樊阳县令宋子安不治而亡,宋岱上疏请朝廷派任新的县令,钦州境内贼寇渐起。
两年前,钦州与外界失联,与钦州相邻的麟州魏县破城,整个魏县成了匪盗的窠巢。钦州府兵则与乱匪沆瀣一气,掳掠人口,钦州境内人人自危,樊阳、落邑两县百姓于此乱中所剩无多。
一年前,寇阳山地动,朱东光变本加厉,与寇阳山匪盗一道掏空了钦州人口,刺史沈康自幼子失踪之后,一直被压着的折子又添了些许笔墨交由心腹辗转自州城监察司手中送至樊阳,又被宋岱派人带着折子闯出钦州,一路南下,直抵长安。
得知消息的朱东光屠戮沈康满门家眷,最后放火焚城,不知所踪。
而后,便是苏慕容所知的那一道折子于朝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朝廷三年一大考,六年一流官,这是那冒名顶替的朱东光在任上的最后一年,是以他才如此不顾首尾,只求钱财。
苏慕容按着时间将这些事情一一列出,笔尖却顿在了朱东光焚城一事上——是什么,让一个做人口贩卖的人,抛弃这满城的百姓,任由其置身于大火之中?
苏慕容叹了口气,在一旁添了两个小字:疫症。
寇阳山地动以及此番寇阳山的景象,她已经由若雨处得知,思及这疫症出现也不过一年,如今想要追溯这疫症的源头,最为明显的一处无疑便是寇阳山。
然而,安坐寇阳山的却是固伦格……那么,那真假朱东光一事,固伦格便当真能置身事外,与之无关么?
苏慕容在固伦格的名字上打了个圈,将之圈起,定定看了许久——他是这钦州首恶的可能性更大罢?
“方靖,”苏慕容唤道,“你觉得,这钦州还能找出来多少百姓?”
守在一旁的方靖道:“大抵能够四小姐将这一处邬堡给建出来。”
苏慕容讶然抬眸:“这么多?”
先前派人出去划分路线的舆图还摊在一侧的桌子上,方靖摊手在舆图上划过,确定道:“只要此次疫病能尽早控制住,不再徒增死伤,四小姐莫说在此建起邬堡,便是当真重建州城也未尝不可。”
苏慕容将手中兔毫放下,看着那留在宣纸上的一串已经发生过的事,思及寇阳山的固伦格,心下却没有方靖那么乐观:“一路行来所见,乡野无人,田地荒疏,唯见枯骨,你如何肯定,他们还能找到如此多的百姓呢?”
邬堡虽有小城池之说,但到底并非官制,乃是乡间豪绅于兵乱之时围绕田庄而建起的高墙,用于军事防御,是以邬壁所起之处,乃是将田庄所在的耕田河道等等一概包裹在内。
而按照他们千余人的体量,想要在此处开垦荒田建起邬堡,让他们不至于靠着赈粮坐吃山空,所需的田地之广,所需的人手之多,并非是个小数目,而此时方靖所说的人口,不仅能重建邬堡,更甚者可以重建州城,这其中所需的人口之众……
当真能从这民生凋敝的钦州聚集来这么多人么?
“四小姐能于此空白之地建立邬堡,又如何能确认这钦州便只有四小姐所建的一处邬堡呢?”方靖道,“四小姐久居长安城,怕是不知地方事。”
“地方上的百姓不比长安,他们聚居之地,除了依山傍水好生活之外,大多也会倚靠当地高门,”方靖道,“高门子弟生活大多奢靡,手中漏出些许,便足以百姓过活,是以大多名声不错的高门豪绅所在,都有百姓依附,或自耕,或与人做佃户,或与人做长工,若是运气好攀上了个管事的,说不得还能为自家小子女娘谋个出路。”
“而与之相对的,高门则在灾荒之年,搭棚施粥,帮助官服赈济百姓,如此,他们在当地可名利皆收——当然,小人这么说过于□□功利,但其实说到底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方靖唇角牵起,含着几分讥嘲,“高门需要人来帮他们做事,百姓需要过活,这就一拍即合,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甚至于,有些州县的大族,能影响一地民生,左右县令政令。”
“但这一旦乱起来,”方靖笑了笑,“要么是声名不佳的高门被百姓冲破,抢夺屯粮,要么,是有能的高门站出来,主动庇佑附近百姓……不论哪一种,这些百姓都能靠着这些过活下来,只是前者在吃光了高门之后,大多会变成流民,乃至于流寇。”
人总是有惰性与野心的,冲破高门的那些人固然拿到了粮食,将昔日里高高在上的贵人们踩进泥地里,却也能在这其中尝到甜头,于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所以如今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