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州，州府衙门，后堂。
苏慕容高坐首位，看向堂中按位次分坐的众人，面容沉静：“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为的是解我钦州如今的危急。”
“钦州动乱至今，百姓十不存一，哪怕方大人先前自四处州县撬来一些人口，却终究……杯水车薪，我非是生长于钦州，不曾见过钦州早年间的模样，但在座诸位大多心里清楚，”苏慕容声音说来不疾不徐，可说的内容却着实要紧，“与过去相比，如今的钦州根本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一地治下，经邦治民，民，才是最为紧要的存在。有了民，而后有分工，有了分工，而后有百技之长，是以百姓以此傍身为业，赖以生存。”
她顿了一顿，视线在众人若有所思的面容上扫过，心下多少有些满意，看来他们都能猜到她今日想说什么了。
“钦州一地，自祸端消弭之后，百姓整日从未有过消停的时候，先是建城，而后建城与开荒并重，所有的人手都耗费在了城池新建、田间农忙之上……时至如今，总算是夏粮入仓，不愁下半年的吃食，是以也该休养生息，不再劳民。
“如今整个钦州已经慢慢步上正轨，人口虽不丰盈，但只要假以时日，日子终归是越过越好。
“可偏偏，钦州北地，紧邻草原的云州兴起刀兵，固伦格以疫病攻城，以逸待劳，致使云州边军、百姓多有死伤。”
苏慕容的声音骤然一沉：“我钦州如今自给自足尚且勉强，多借商队往来之便，从外地输送百姓所需。民间百姓多为农户，吃的都是地里一口辛苦饭，自己不过堪堪能囫囵填了个肚子，想要支援云州，怕是心有余而力不及。”
“但偏偏，云州我们又不能不管，云州屯兵十数万，所有军户加起来，怕有数十万之人，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之下，哪怕将这数十万军户的性命尽数填在这疫病当中，却也只怕是让疫病越传越凶。”
“而云州一旦失守，以我钦州当下境况，对上草原游骑，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廷尉正大人离开之前，以重立户籍、均分上等良田为利，只为吸纳周边百姓前来投奔，以增加我钦州人口。而为了日后百姓聚落发展，将这些人分去诸县，留待日后随着民间嫁娶而逐渐增添人丁。”
“这些县城村落，分布零散，各自聚居，以州城如今的民兵而言，根本无法有效对草原游骑形成抵抗……百姓开垦荒田，如今秧禾下田，夏粮初收，自商队买来的鸡鸭猪仔尚未出栏，百姓眼见着好日子就在眼前的时候，想让他们重新迁移……”
苏慕容苦笑：“这是要挖百姓的命根子。”
“——所以云州，决不能有失！”
道理所有人都懂，但一时间，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沉默。
“但苏姐姐，我们钦州，能怎么支援云州呢？”何落英坐在椅子上，膝窝搭在椅面边缘，小腿却还离地面有那么一小节距离，年不过七八的孩童脸上，满是忧愁，“今年夏税，连带着春日里借出去的那些个粮种，倒是都收回来了……但钦州人口满打满算，如今也不过万把子人，就算再怎么铆足了劲儿去开荒，税粮终究有限。”
“出不了粮，倒是能出药材，”赶来州城有两天的顾大先生思虑道，“当初我等于荒城开垦的那些个药田里，多年生的药材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多少，但半年生的药材，如今恰是该到了能收取的时候……可药材生长，终究要时间，怕是赶不上云州的消耗，也不能指着这一地。”
魏峦原该只是被冬实收拢而来的土石匠人，祖上却是因着修建治水大坝平定澄水有功而被钦封澄宁侯，被家中继母磋磨苛待流落至此，因其颇得家传，这半年来督建钦州州城、百姓民居等一干工程颇有能力而得以位列此处。
此时听闻苏慕容所言，面上犹豫再三，最后却是对上了苏慕容暗含鼓励的目光，这才脑子一嗡，脱口而出：“不如，我们支援云州些灰岩？”
这话一出，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灰岩这东西，在场众人皆不陌生，早些时候修建新城，需要糯米水混了三合土来夯土起墙，却因缺粮而得不到那般多的糯米水而改用了煅烧过的灰岩，混着砖窑中所出的砖头、黏土，硬生生就这么盖起了新的州城。
——可以说，在大多数百姓还住着夯土屋的时候，钦州百姓用砖头、灰岩、黏土混着木材所搭建出的城墙，可谓是极其奢侈的存在。但也因着如此，如今钦州百姓虽挖掘地坑院来住，内里用以加固房子的，却都是那砖窑出的砖头，结实、牢固，也是早年间一般人家里住不起的存在。
“灰岩……”苏慕容沉吟着，“灰岩这东西经过煅烧粉碎，可用于修建房屋、抹平道路，加水之后又有去污去晦避疫消灾之用。但依你之见，灰岩之用，怕是不止于此？”
魏峦强自镇定下来，起身一揖：“大人不知，因着灰岩特性，煅烧过后的灰岩加水，能在瞬间产生高热，想来，用于守城效果应是不俗，也免去了还需大量柴火熬煮热水的功夫。就算没有水……”
“听闻云州地势开阔，拒马关外更是平原，”魏峦轻声道，“平原之地，风势颇大，若将煅烧过的灰岩粉末混入风中，一旦沾入人眼又或是伤口……”
“嘶……”
思及魏峦先前所说经过煅烧的灰岩加水能产生高热，井水是水，眼睛受到刺激后出来的泪水便不是水了么？倘若再有人拿水冲洗眼睛……
一时间，堂中在座诸人皆尽侧目：此子决不可小觑了去！
苏慕容一怔，旋即心下便是一喜，连带着面色也好看了许多：“此举甚好，就是不知这灰岩，你可还能找到多少？”
见苏慕容肯定，魏峦心下稳妥，便也和盘托出：“灰岩此物常见，多依山而存，若当真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