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想法,我又怎么可能猜得到?”长林轻声一叹,“但我想,老师是个什么想法,公子应当猜得到。”
顾少卿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无论他到底是不是顾振安的亲生子,至少放在外人眼里,他是顾振安长子没错,如今又是奉了圣旨前来支援、替代顾振安掌云州边军。
顾振安若有万一,他接手顺理成章,顾振安若是安然无恙,他在云州至少也要呆到固伦格退兵……老师的意思,无非是推着他去争夺顾振安于云州多年的布置,去分顾振安的兵权。
顾少卿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老师又怎么能确定,圣上就一定会派我来云州?”
长林往后扫了眼距离,这才道:“先帝驾崩前留下密旨,要公子承禁卫统领一职,还为公子安排了后手……这事儿老师一早便得到了消息。”
“所以老师便推着那些个捕风捉影的消息,递到了那位耳朵边。如今朝中君臣不和,那位的龙椅一直算不得坐得太稳……更有赵王自立在前,”长林道,“朝中无人可用,不管公子到底是不是武帝留在外头的那什么,把公子打发出来,不是顺理成章?”
长林神色复杂:“公子该知,老师最擅长的就是把玩人心。”
远远的,顾少卿已经能看到人烟,本该是能停下休整的地方,他面上却没有多少松快,反而带了抹讥嘲:“他这是……一步步逼着我,往那个位置走。”
“自钦州回返长安,我在长安城里也不过住了一夜,听了些长安城里的风云变幻。我原该想不通,朝堂上的局势怎么变成了这么个模样。如今,我才算是与他感同身受。”
长林心下一震,紧接着便听顾少卿继续说了下去:“店大欺客,奴大欺主,臣势大……则欺君矣。”
“瞧瞧,宫城里的那位,好歹还名正言顺,就这两厢较量之下尚且身处下风。相比起来,我却是差得远了。”
“至少,他虽身处下风,力有不逮,却依旧有那么些还手之力,我呢?”
顾少卿冷笑一声,一抖缰绳,不再说话。
长林知晓顾少卿此时心情不佳,但话已经说到如此地步,还有一事,他不得不说:“老师来信,要我转告于公子。那位已然登基,朝中也已经有人开始提起先帝大婚一事,苏四小姐于钦州怕是待不了多长时间……若公子有意,去云州途中不妨再去见上一见。”
“此次一别,再见时,要么她已然嫁为人妇,公子于殿上觐见叩拜;要么,便是与大乾官兵兵戎相向……打下长安之时。”
长林忍不住劝慰:“当初苏四小姐出生,本就该是老师所设下的局,她一旦出嫁,公子你就算……那时,老师怕是不会留她性命。”
顾少卿眼底却是一片晦暗:去云州,先经钦州,而此时长林转告给他的话,又何尝不是在警告他抓住这个机会。
若争,便是美人与江山皆有;
若不争,便是人与江山两失。
是警告,亦是逼迫,逼迫他做出选择。
“我真想知道,除了我不愿……一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还有什么是算计不到的,”顾少卿闭了闭眼,喉结滚动,面色愈发难看,“从我娘,到我的出生,再到小师妹,以及这十数年间的布置……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是他的设计与算计,什么又是真实。”
“老师……呵,”顾少卿轻嘲一声,眼底隐有微光一闪而逝,“如若当真要说老师,我真恨不得这一辈子生下来,只认过太师这么一个老师。”
长林沉默着,一时间,路上除了车马辚辚之声外,耳畔再无人声。
天色将暗,华灯初上,钦州州府府库上下一片欢腾,本该烦闷燥热的天气里,清点往来出入库的小吏额上见汗,浑身散发着热气,却依旧掩不住那从心底透出来的喜意。
那停在府库门前的十辆大车如今已经被掀去了表面被遮掩盖着的油布,上层是青州特有的海鱼干,带着些海腥味儿与淡淡地咸意,若将这些海鱼干放入市场,多少能缓解一些对盐的需求。
而将上面的鱼干归置出来之后,藏在底部的羊皮便露了出来,大多连皮带毛,皮相完整,但上面多有些粘连的血迹与枯草,混合着羊身上的那种膻味再加上先前海鱼所特有的腥气,使得这府库中的气味极其难闻。
但前来卸货入库的人一个个却好似闻不到一样,只是看着这些东西,面上皆是喜意。
“赵三娘行动当真是利落,”苏慕容赞道,“前几日传信过来,尚且说是打通了羽屏关下千仞峡关口,这才几日,如今竟是将羊皮都给送来了。”
“也是钦州送出去的那批东西品相好,”春雪腰间佩剑,一身武服,大眼看上去便是风尘仆仆地模样,而她也确实方从青州赶回来,“除了咱们从窑里运出去的陶、瓷等一干器物之外,还有那些个出自大族的茶叶、茶器、布帛,也都卖的不错,只不过都是些小部族,能出的皮货有限,他们运去的绸缎、玉器、珍玩等物……怎么运去的,又怎么拉回来了。”
在生存面前,什么享受都得为现实让步,而在草原游骑集结攻打云州的当下,这些冒着风险跑到大乾城门下意欲换些东西的部族,境遇本就不佳,这才铤而走险。
是以换些生存必备之物尚且可以,对那些个价位颇高的东西,再如何不舍也不过是多看两眼。
穷,不仅是当下的钦州,更是那些个在草原边缘,体量微小说不上话的小部族。
“郑簿也有话要奴婢转告小姐,”春雪道,“青州边军之事,不大好插手,军中自有军令,如今能以利相诱,使守将意志动摇……但想要安插自己人又或是将人收为己用,怕是极为困难,再则军中各处军职轻易不能变动,是以想要扶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