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突然骤降的大雨,下的彻骨倾寒,让人猝不及防的同时,空气里又多了丝萧索,朝露将撑窗户的架子赶忙放下。
屋里瞬暗的光线令春娘不适地眨了眨眼,放下手上的书,“天黑了?”
朝露摇摇头,春娘这几日一直在看书,起早到晚,皇上不来,她乐的安闲。
朝露比划说是外面下大雨的缘故。
春娘让她推开窗,捧着一杯茶坐到了窗前。
朝露见状,怕雨溅到春娘,连忙摇头不想让她过去,冬雨寒冷,染上风寒,照顾她的下人免不了要受一番责罚。
春娘明白朝露的担忧,吩咐她去找件披风来,从头到脚,安潘给春娘购置的只多不少,料子也是从未见过的好。
春娘有时也在想,回到过去谈何容易,身体远比她的想法更会过日子,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可她依然不愿过这样的生活,这也是她身边很多人不能理解的地方,所以会觉得春娘是傻子心性,其中当然也包括奚伯彦,否则他也不会威逼利诱,人还是不愿跟着他。
诏狱和奴隶山的日日夜夜,熬过来了也落了一身的伤,身体表面上是被粉饰的平平整整,但骨子里却裂满了伤疤,每逢阴雨天身体都要碎开一次,就像那打碎了的铜镜,拼接好也还是改变不了它已碎的事实。
朝露很快拿来了披风给春娘披上,随后安静的站在一旁。
冬日里的雨,夹杂更多的是清冽的寒气,掌心里的茶水在这雨声中很快凉了,春娘低头抿了一口,涩涩的沁冰。
朝露不比瓶儿喜欢拘着春娘,她大多时候是放任,给予春娘更多自由的同时,是浅薄的主仆情谊,只要春娘不是做的太过,听之任之的处理方式,让春娘多少松了口气。
至少她不想连累身边在乎的太多人。
雕花木窗上沾了湿气,晕开一层深深的水渍,春娘伸手去摸,好冷。
“瓶儿,还在洗衣服?”
朝露点点头。
“她手上起了那么多冻疮,痒起来应该会整夜睡不着。”自言自语里的叹息,显得分外凄凉,原本她不该受这些的。
“安潘有给她请大夫吗?再这样下去,手该烂了。”
春娘知道那种又痒又疼的溃烂是多么的折磨人,她是从小受过来的,但瓶儿到她身边后,从未受过这般罪,怕她熬不过去。
奚伯彦十几日没来,院里的仆人越发疏远,此时也就还剩朝露时刻伴着,起初瓶儿还能叫来,歇歇,随着他们一日日门口的张望,落空的次数增多,瓶儿彻底叫不过来了。
他给的权势仅限于他还愿意来看她,春娘的手越伸越往外,直至触到了雨。
朝露的眼睛微动,看了一眼后,默默收回,她不使手段,别院里的所有仆人都没盼头,只是小小冻疮算什么手段,最多能逼迫安潘送来药,暗示了这么多天,竟只领会了这一点点,到底是成不了气候。
真正让春娘病了她是不敢的,可如同母亲一般,装病她也不会吗?
她想见皇上,迫切的想要见他,以往只有在他父母忌日时,他才会回来看上一眼,她就此也只能遥遥相望一眼他的背影。
他在冬天的一个大雪夜里将她带了回来,给她披上了这辈子最暖和的衣裳,还替她安葬了母亲,那时她就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报答他,只要他需要。
母亲说过,男人不可能无所需,她只要能见到他,同他说上一句话就行。
十指连心不无道理,随着手指渐麻,心口的温度竟也降了,冷至发疼,很快袖子湿到小臂。
朝露上前拦了下来,对着春娘摇摇头,转身将最后一个暖炉熄灭。
“你还小,将你冻坏了可不好。”
倚窗的女人,水滴状的翠绿耳坠,随着她转头一晃一晃的,发丝慵懒抚至她的腰,一动一停皆是风情,不可否认,她长得比她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好看,包括她那带着拖油瓶嫁做商人妇的母亲。
朝露比划,上下翻飞,终于比划完,见春娘还看着她,倏地放下了手,这种情况她见多了,别院没换仆从前,多的是瞧不上还要踩她一脚的人。
“朝露我教你习字吧。”
静止很久,久到春娘有些不知所措。
“我岁数太大了。”朝露往后退了退,本能的想要逃避。
春娘看着朝露无声的言语,不让她往后退,将她拉到身边摸摸她的头道:“不晚,只要你肯学,什么时候都不晚。”人要有向上的力量,才不至于安于现状时,一直在倒退。
钱婆子的话,如今春娘送给了朝露,有些恩情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的,春娘知道,关心是真情实意的,越不过阿兄也是人之常情,但是至少不要利用她去向奚伯彦讨要好处,那是不会有的,她想活的好些。
漫长的夜,下了一整晚的雨,清晨雨歇,房外仆人洒扫的声音,早早的传了来。
春娘的手上如愿的起了好几个冻疮,竖起来给朝露看时,朝露心里说不出来的古怪,她在想或许真是教她习字这个诱惑太大了,所以她才会有对不住春娘的想法。
安潘听说春娘病了,急忙赶来后,见只是手上有了几个冻疮,心里一片怅然,真是没有大富大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命,训了朝露几句,心下不解气又背着春娘打罚了几个洒扫内室的仆从。
春娘本以为安潘会直接将药膏送来,这事就完了,谁知他竟然劳师动众的请了个大夫过来给她诊治,结果自然是没什么,白劳大夫跑一趟。
旁边随侍的朝露,心里一紧,立马明白了安潘的用意,太医走后,特意又重新给春娘梳洗一遍,春娘在这方面不太敏感,只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