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春娘十七,十六那年,她娘去世后就被钱婆子接了回来,同年钱翊中了举。
“春娘。”推开房门的钱翊,阔步向前,熟练的避开地上摆放的篆刻石印。
为了让她快点见到这本孤本,他第一次推掉中举后的邀约。
此时的春娘正在握着刻刀一板一眼的刻印,所以头也没抬就指了一下,“放那儿。”
钱翊笑了笑,也不恼,“还在刻印?也不怕眼睛熬坏了。”
随手捡起一块地上刻好的印章刚要笑话她,就被眼前的一目惊的说不出话来,知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一年来也都闷在屋子里刻印,没曾想就连书法造诣都被她模仿的九成像。
她是聪明的,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聪明,祖母教过她的字,让她看过的书,只一遍她就能记下来,包括这刻印,也是祖母为了不让她无聊,特意让她去学的小玩意儿。
只是在他看来无甚大用,倒不如学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闲来还能同他博弈添趣一番。
钱婆子知道春娘的特殊,她没有一味地空口白话给她去讲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没有要求她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她教她读书写字,告诉她,她要有一技之长,不拘绣花做帕子,还是承艺学做纸,她总要有吃饭的本事,这世道艰难,靠上谁都不如靠着自己。
这样的道理她太懂了,丈夫儿子先后双双离去,儿媳不堪生活重负,没两年也跟着去了,一个好好的家只有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活了下来,可她也快活不下去了,这些年之所以没跟着去,也就仗着身体好,干活多,比他们读书人康健。
只是这样她赚的不过是活的时间比他们长点,百般无奈,她将他们留下的书籍整理了出来,开了个书斋,也是什么都不懂,偶尔从丈夫那里学到的几个字,竟成了她最后活下去的根源,磕磕碰碰拉扯着年幼孙子长大。
春娘学刻印却是听从了钱婆子的意思,要有个一技之长,在看书时看到刻印想到了她的话于是就学了。
紧闭的窗户使得屋内光线灰暗,钱翊见状也没征求春娘的同意,径直就去推开了窗扉,暖风携着春意顺着窗口就势吹散了一室的静。
钱翊打量着春娘的闺房,来了这么多次,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要看清她的生活。
没什么陈设,只有左右两个书架,看起来不像闺房,倒是和他的书房颇为相像。
“春娘,你不出去走走,祖母屋里的花瓶都没了花。”
“你中举了,家里时常会来些重要的客人,花瓶里再摆野花不像话。”
这话不像春娘说的,倒像是祖母的话,不过也确实如此,再摆野花不像样,“明日有个春花诗会,你同我去,给祖母赢些花回来。”
“我笨手笨脚的,去了会给你惹笑话。”
钱翊数不清春娘这一年里拒绝过他多少次了,性子里不爱出门也就罢了,可偏偏每日雷打不动都会去那胭脂铺子等上三刻五刻的。
“惹什么笑话,你这般模样往哪里站哪里就有风情。”
钱翊往春娘的方向近了近,只是脚下再也没有刚进屋时熟练,接连被地上的刻印硌到脚,无奈只好撩袍弯腰将地上的刻印一个一个捡起来。
“这几枚小印模仿的颇有意趣,只可惜原主人的书法造诣欠佳,你模仿的再传神也还是少了意境,这枚倒是不错,笔迹飘逸灵秀,有流云之态。”
钱翊将捡起的小印放至春娘身前的篆刻桌上,“我这孤本当真不看看?”
钱翊特意翻开一页,从春娘眼前晃过,只一眼春娘的眼睛就被吸引住了,她放下刻刀,抬起头将钱翊手里的孤本取走。
“嘶……”正当春娘要坐下,被头发丝牵动的玉佩叮铃一声撞在了案桌上。
眼眶微红就快落泪,钱翊急忙将勾缠到他玉佩上的头发丝扯断。
“瞧瞧到还成了我的不是了,快别哭,祖母打人可疼了。”
“祖母不打人。”意思就是你少来骗我。
“只是你没见过我挨打的时候。”钱翊将春娘散开的头发掖回耳后,见春娘不躲,又给她拢了拢发。
“多大姑娘了,没准明个儿祖母就将你嫁了,到了人家,还整天散着头发,可是要被笑话。”碰到春娘娇嫩耳珠子的大拇指微微发烫发痒,压抑的平静下是他拇指与食指间反复的碾压揉搓。
“我有夫君。”春娘的声音很小,但钱翊还是听到了,心里不知怎的,就像被针刺了似的。
“你有的是哪门子夫君?两年都不曾有个音信,当年你遇狼没了半条命,晕在雪地里,我将你救回来,醒来就去找他又差点没了命,结果人连个身份都是假的,真的高羡早已经死了,没准你遇到的土匪也是他里应外合招来的。”
啪嗒,眼泪珠子一颗颗滴到了她正在看的孤本上,“你胡说。”
“你去问祖母,我的话你不信,她的话你总要信,她对你一项最好。”
好似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上下翩飞,又带着一阵玉石的温润清凉,拂面而去。
钱翊捡起春娘丢下的孤本,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泛着酸涩,祖母是对的,告诉了她,只怕是再也留不住了。
可他在听到她嘴里的夫君后,心里的那道防线彻底崩塌,两年来的朝夕相处,换不来她一个正眼相待,全是谎言和利用的人,竟然成了她念念不忘的心上之人。
自从钱翊中了举,就在镇中心置办了产业,又买了丫鬟,仆从,婆子各一名,用于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祖母年纪大了不宜操劳,春娘心性起初孩子一般,尤其当年在确认她要救的人已不在山洞,很大概率自己走了后,她就被闻讯赶来的婶娘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