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中无女眷,且老爷子自从办了沈容的白事后便有些郁郁不振,出来接待神川的是二公子沈骅。
沈骅的臂弯上还绑着条黑纱臂章,面色有些苍白,看来清瘦了不少,见了她便扯出笑来,“泱姐姐,好久不见了。”
“你瘦了不少,”神川拍拍他的肩,向来冷淡的情绪也软和了下来,温言道,“要顾好自个儿身子,你兄长去了,族中重担便全落在你身上了。”
“是,”沈骅微垂头,侧身请她进府,“圣人提拔我到礼部填了个主事的缺,要我历练一番,往后好接替兄长的职位。”他望着匾额处,略有些恍惚,“圣人恩许了几日的假,再过不了两日,我就要上衙去了。”
沈骅原不过是个稚气的少年郎,跳脱、肆意,平日就爱往外跑,到马场上打马球,不知被他兄长训过多少次,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自从接到沈容被杀的消息,他几乎一夜之间便长大了。前帮着老爷子张罗白事,后替兄长接下封谥号的圣旨,少年始终挺直的腰背宛若青松,恍然有了几分沈尚书的风骨。
神川到祠堂给沈容上了柱香。
祠堂的香火袅袅升腾,一直到缠绕上房梁,两侧的烛台光芒摇曳,昏暗的堂屋内,新刻的黑檀牌位却格外显眼。
忠义公礼部尚书沈容大人之灵。
看着这黑檀牌位,神川忆起他不日前还是鲜衣怒马生机勃勃的模样,一时间恍若隔世。
“只可惜,我没能救他。”
沈骅原本在案前摆放新的瓜果,闻言一顿,问道:“泱姐姐可见了我兄长最后一面?他可说了什么?”
“见了。”神川垂眸,“他跟我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又让我帮忙把他的尸首送回来。”
沈骅却突然笑了笑,“他最想说的定然不是这些。”
“什么?”
“没什么,”他见神川一脸不解,便故作神秘起来,连日沉郁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我兄长那个人最是小心眼,我怕我现在说了他的秘密,他半夜回来将我掐死。”
沈骅不说,神川也没有深究,问他借了一处小别院,一辆马车,便准备告辞回府了。
沈骅没问她一个神家未来家主,身家可抵得上半个国库的人向他要这些做什么,只是立刻吩咐了下去。
方离开沈府,她便听到了李眠前线传来的捷报。
传信的驿卒从中街疾驰而过,衣裳已然有些破损脏乱,想来是为了快速将信带到,一路风雨兼程的缘故。
他纵马高喊:“避让!避让!——徽州收复!徽州大捷!”
街上百姓纷纷让道,神川也命人将马车停在一侧。
望着驿卒的马跑远,人群渐渐重新汇入街道,议论声纷纷,神川于是打消了回府的念头,吩咐道:“改道,去宗庙。”
彼时宗长正给庭院的花草修剪枝桠,听到神川来了,一剪子将垂丝海棠的花枝剪秃了一片,他一面往外走,一面苦着脸念叨:“这讨债的又来了。”
神川此行的目的很简单,既然徽州已经收复,那么瑞王的据点也就仅仅剩下三个州了,此时瑞王正当受挫,但手中又有余力,她此时用计去杀,是最好的时机。
作为神氏子,她决不能违背族规,那样只会让维持了百年的世家出现致命的裂缝,届时只怕神氏百年基业由此毁于一旦,实则就算她如今出族,杀了瑞王后给家族带来的猜疑也不会完全没有。
不过…这似乎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
一个处于斗争之外的位高权重者,足以让瑞王掉以轻心。
宗长坐在祠堂前的长椅上长吁短叹,还是命人将宗庙的另外两位德高望重的叔公也叫来了。
族人出族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彼时是三房的某位公子与某位官家小姐在宴席上看对眼了,可惜神氏又有不许与官家联姻的规矩,故而他来硬生生受了五十鞭,甘愿放弃所有财帛与关系,出族了。
但是家主继承者出族,这还是头一遭。
神氏这样的庞然大物,无论哪位当了家主,无疑都是掌握了半个朝廷的命脉,于金銮殿上,甚至有不跪之尊,谁人愿意放弃如此利益与殊荣呢?
偏偏这次教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家伙出来,
两位叔公被提前知会了这件事,故而宗长一请,他们就马上到了。
待到神川进了祠堂的天井,里面已经坐着三位老者,出口两侧侍立三位侍女,其中一位衣着略有不同,肃静敛眉,手捧漆红托盘,盘上有一条墨色的软木长鞭。
受到宗长示意后,两位守门侍女便退出祠堂院子,将大门从外面关上。
宗长神情肃穆,捧着文书站到祠堂前,“滋有长房嫡长女神川自请出族,按家规受鞭五十,自族谱除名,此后财归公库,剥名夺性,再无殊荣,不可以神氏自居,今先由神氏二老公证,后再上官府造册。”
神川一言不发,解带去外裳,去发饰,余一身雪白中衣。
旁侧的侍女躬身将手上托盘递上,她神情不变,伸手拿走长鞭,面对着祠堂在天井正中跪下,双手向宗长呈上长鞭。
“不孝女神川,前来受刑。”
旁边的叔公皱着眉,问道:“你果真想清楚了?这五十鞭可不是寻常人能领受的。”
“是。”
宗长揉了揉眉心,回望了一眼大开的祠堂门,里头列祖列宗的牌位林立,灯火幽幽,他半晌才道:“老夫年纪大了,见不得血腥,行刑之事便交由晴虹罢。”
方才捧着托盘的侍女应了声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徐徐走来,接过神川手上的鞭子。说起来,前日山岱山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