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没有顺着西奥多的话说下去,而是固执地扭过了头,继续追问那个他刚刚拒绝回答的问题。
“你受伤了吗?”她问,“让我看看你的后背,西奥多。”
“……只是一点小伤。”西奥多的身影不易察觉地一僵,但他还是坚持地说着,同时却避开了她的视线,“早就已经痊愈了。”
“让我看看。”他的态度让洛莉娅心里的疑虑更深了,她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肩膀让他背过身去,同时伸手触上了少年的背。西奥多的身体在她的手指落上去的那一刻就猛地紧绷起来,他飞快地想要转身躲开,但是在那之前,洛莉娅就已经收回了手,她再次抬头看向西奥多时,眼眶已经有些发红了。
“……那是什么?”洛莉娅的喉咙里涌上一股哽咽的酸楚和热意,她已经努力地深呼吸,试图让声音变得平静些了,但是开口时,她还是清楚地听见自己在轻微地发抖,“……那是什么,西奥多?”
“……”西奥多叹了口气,他抬手想要安抚洛莉娅,但是女孩直接忽略了他的动作,固执而直白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了:“……而你还想骗我,这是小伤吗?”
洛莉娅简直不敢去回想刚刚她在西奥多的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可怕触感。少年的脊背本来是修长而略显清瘦的,她的手指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西奥多蝴蝶骨的轮廓,但是隔着衬衣单薄的布料,她指尖碰到的皮肤上却遍布着好几道或深或浅的可怕伤痕,那些伤口在他的皮肤上已经结成痂了,凹凸不平的坚硬手感像蛇的鳞片那样顶在她的手上,她简直能够想象出来,那伤口还鲜血淋漓的时候会是多么可怕。
这还只是她看见的地方。洛莉娅重重地深呼吸了口气,她感觉到那些起伏的伤痕每一道也像鞭子一样重重地抽打在她的心脏上,但它们还没有那个在她心里浮现出的猜想那样,让她疼得浑身都瑟缩起来:
如果只是她看见的地方,他就已经受了这么多的伤……
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洛莉娅就感到情绪像冲破了闸口的洪水那样,顷刻间把她淹没了。她急促地呼吸着,喉咙哽得生疼,胸腔也像破了个大洞,夜风猛烈地从洞口呼啸而过,穿过她的整个身体,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这都是因为你,洛莉娅。那个阴影似的声音适时地再次响了起来,这次它显得格外得意洋洋。是你害他经受这一切的,是你让他经受了这些本不属于他的折磨和痛苦。
即使西奥多真的愿意,他愿意为了她承受那些东西,洛莉娅想。难道她就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吗?她有资格接下一份这样浓烈,这样炽热的喜欢吗?
她有什么特殊的呢?她不是女孩儿里最美的那一个,不是最富有的那一个、最聪明的那一个、最勇敢的那一个……她只有一些零零碎碎,普普通通的优点,但即使这些优点全部加起来,也只能凑成一个“有一点吸引人”的普通女孩。
她没办法还西奥多一份同样炽热又浓烈的感情,甚至在他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只能袖手旁观。
西奥多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像是抽在了洛莉娅身上,她痛苦地捂住了脸,浑身发起抖来,连西奥多是什么时候上前抱住了她都不知道。
“别哭啊,莉娅。”西奥多还不知道刚才的那一瞬间女孩脑子里闪过的千万种复杂纠结的思绪,他心疼地牢牢抱住了她,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放轻了声音。
“我没事,不骗你——那些伤早就痊愈了。”他低声地说着,附身凑近了些,用侧脸碰了碰女孩的额角,“别哭……别哭了。这不是因为你。”
撒谎。
洛莉娅哽咽得太厉害了,没法说出话来,但在心里,她无声地,了然地反驳道。如果不是因为她,兰斯怎么可能舍得对西奥多那样动怒,怎么可能用那样的手段惩罚他?
“别哭了,好不好?”西奥多带着叹息的声音柔和地在她耳边响起来,他伸手替她理了理已经散乱的衣服,女孩落在他怀里的眼泪好像触动了某些东西,西奥多沉默了半晌,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重新开口。
“其实,我有话想对你说。”西奥多深吸了口气,他的语速加快了些,抱着洛莉娅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变大,“我知道这不是个好的时机,但是我甚至不确定过了今晚,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所以我不想再等了。”
“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哭,或者不安,害怕和担心了,我希望我至少能在这一点上让你安心下来,让你相信我,莉娅,因为我——”
少年急促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的眼睛还在专注而炙热地注视着洛莉娅,胸腔剧烈地起伏,甚至能够听见他的心脏搏动的激烈动静,但是就在听见最后一句话之前,少女猛地挣脱出了他的怀抱,然后伸出手,阻止了他说出最重要的那句话。
“……别。”洛莉娅的指尖抵在西奥多的唇上,以一种恳求的姿势掩住了他的嘴唇。她的眼睫上还沾湿着泪水,眼睛里闪烁着的泪光像一地亮而锋利的碎玻璃,晶亮得能够刺痛人的心脏,“……别说出来。”
西奥多拉下她的手腕握在手心里,他近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洛莉娅……”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西奥多。”女孩的声音还带着哽咽的颤抖,她的神情看上去那么痛苦,但却还是坚定地缓缓摇头,一根一根掰开了西奥多的手指,然后一步步后退,“……但是不行。”
“你不该这样,你不该……”
“……你不应该喜欢我。”
洛莉娅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她也已经退到了树林浓密的阴影里,只留下西奥多还站在月光下,他的身影看上去像是根逐渐凝固的盐柱,垂下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