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追逐是唯一良药
1702，我推开沉重的医院急救室大门，没有意识的老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体陷在被子里，我怎么叫她都没有回应，空荡的病房一个医护人员也没有。
“我是1702的家属，我妈怎么了？”我冲到前台，护士正在吃早餐，说自己刚交接，来来回回翻着几本记录本，过了好久才弄清楚昨晚病房值班医生是谁。
“一氧化碳中毒，送医还算及时。”
“那她怎么还不醒来。”
“吸入时间比较长，所以出现意识昏迷，都是正常的，不过后面就要看患者自身了。”
年轻的医生拿着我看不懂的病历本，说一些模模糊糊的话。
“什么叫正常？”我着急的大声说着，“正常人才不会躺在那里，我妈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里是医院，我是医生。病人不止你母亲一位。如果不能控制情绪，我要叫保安了。”
“我只是在问你而已！”
“不好意思，有些问题想问下。”Sow越过我，拉着医生去了办公室，把我留在医院的走廊上。合上双眼，整条走廊布满酒精和各种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虚掩的病房传来擤鼻声，护士之间的谈话声。我想大叫，想离开这里。我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只能重重的捶着墙壁。
老妈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办？
“Zac，你来了？我刚给你短信来着。”周叔是老妈的部门同事，也是中国人，比我们早几年调岗来了泰国，现在也算是老妈的直属上司。
“周叔。”
“别急，没事儿了已经。”周叔拍拍我的肩，“进去了没，待外面干嘛？”
周叔说本来上午要跟老妈一起见客户，怎么也不见她出来，又闻到煤气味，才觉得不太对劲。
“还好，门没关紧。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啊。”
“……我，我有事。”
“你要是在家，可能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不过很多情况都是这样的，不凑巧。”
“那你来了，叔就先走了，客户那边还等着处理。你自己没问题吧？有什么事儿打电话给我。”
“嗯，谢谢周叔。”
我坐在老妈的病床旁边，轻声叫她，却没人回应。她小小的身体裹在被子里，脸上带着氧气机，病房的味道在哪里都一样。
我咬着指甲盖旁边的肉，出血了就换一只手指，倒刺越来越多，却没有预期的疼痛。
“Zac。”Sow在门口叫我。
只要在密闭环境中使用一氧化碳设备，就会中毒。轻症是头晕恶心，呕吐。重症会出现昏迷这样的意识障碍，如果不及时通风就医，那么呼吸循环衰竭后会死亡。Sow跟我解释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和原因，好在没有完全密闭，周叔发现的及时，所以目前来看没有大问题。
“那之后呢？”
“等到醒过来以后，再根据情况看要不要做脑部的扫描。医生的预期是比较乐观的，不要紧张。”Sow扶着我的肩膀说到。
“谢谢，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回去吧。”
“Zac，你确定一个人可以吗。”Sow的声音低低的，给我安心的力量。
“嗯。”
“我可以再待一会儿。”
“不用，你走吧，别把我当小孩。”
老爸老妈在我三年级离婚后，老妈带着我生活。单亲家庭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拥有比同龄人更多的自由，甚至不用担心考试太差。初中的学校离市区很远，周六放学，不愿意挤校车的大有人在，只有我能选择走回家。两个小时的路程，像探险一般，我不把它称为孤独，这是一种不被束缚的特权。
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老妈做菜一直不太行，工作的忙碌导致她没法在厨艺上下功夫。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没有烧熟的菜，自言自语说这样更健康，那时候我们边吃边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老妈教会我，失误是调味剂，难过的另一面是难得的笑料，我们把自己当成一齐学习生活的小白，比起母子，更像互相支持的朋友。
坐在老妈的床前，吸氧机吱吱的叫。我讨厌想如果，但如果昨天回家的话，一切就不一样了。
如果老妈醒来，我一定更努力读书，我抓着老妈的手，看着她的睡脸，怎么也看不厌。不管是中国的神仙，还是泰国的菩萨，如果谁听到了医院里我的心声，请一定保佑老妈。她是这么坚强又努力的人，而我还没有让她骄傲过，哪怕一次。
“怎么了？”下午4点，老妈终于醒了。
“老妈……”
“专业弄清楚了吗？”老妈的声音闷在氧气机里，像蔫蔫的小猫。
“嗯。”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噢，那蛮好的。”
“你今天不去上课？”
“下课了。”
“噢，我休息一下就好，空调有点凉，你穿件衣服。”
我希望老妈向我埋怨昨晚不回家，或是抱怨这呼吸机太难受——这样事情会变轻松一些。但她没那么做，老妈说完又睡了过去，我垂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滴到地上。坐在病房里，我十指交错握紧，要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嚎啕大哭，以至于打扰老妈休息。
医生说既然醒来就没什么问题，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Sow打来几通电话，Lu发来短信问我怎么回事，Fer则问我今天去不去乐团。
【没事。】我只回了Lu的，就关掉手机。不知哪位神明终于听到了我的请求，看着窗外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