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
场地圭介并未松开我,我也没打算从他怀里出来。我坦然朝对方打招呼,场地圭介只在三途春千夜靠近时将我掩在身后。
“你不是去山里写生。”Mikey说。
“是要去来着,结果谁知道从台阶摔下来,被阿介救了。”我说。
“那还真巧。受伤应该跟我说吧,回家住总比在外面方便。”
“这不是跟你学么。”我堵回去。
“一直是场地照顾你?”
我嗯了声,示意场地把土豆条扔进车里。
“怪不得连集会都不来。”三途春千夜的声音尖锐又刺耳。
我看他,他戴着口罩,只见到眼眉高肿,漂亮的脸开了染缸。我扶着场地圭介的胳膊笑个不停,一笑脖子就痛,便勾住场地圭介的手指拉了拉。
“你还要吃什么?”场地圭介说。
“想喝酸奶。”我说。
“我扶你吧。”Mikey伸手来抓我的左臂,还未碰到便被场地圭介打开,啪一声,像扇了他一耳光。
“我不能扶她吗?”
“胳膊刚好。”场地圭介解释道。
“嚯,你还真清楚。”Mikey拉着嗓子,嘴里问场地圭介,眼睛却盯着我,“真体贴啊,一队长。对我也体贴一些啊,今晚的集会能来吧?”
“能去!能去!”松野千冬挤到两人中间,“肯定能来啊,是吧场地哥!”松野千冬朝我挤眼睛。
我的腿依旧不太敢用力,便撑着推车的扶手借力,推车朝前滑,我不得不斜着身子趴在扶手上。
“别在这儿胡闹,来个人扶我。”
Mikey推开场地圭介,摁住我的右肩,把我胳膊搭在他身上。Mikey脚下飞快,几乎拖着我朝前走。我的腿走慢些倒看不出什么,走快了还是跛得厉害。这会儿小腿一阵阵刺痛,脚踝也开始抗议。
“松开我!”我推Mikey,他半点儿不动。
“松开我!滚开!”我猛地推开Mikey,身体撞倒货架,左臂硌到栏杆,疼得我哆嗦了下。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尽力克制不让自己吼出来,我把手指塞进嘴里啃咬,试图遏制心底翻涌而上,比起以往更为猛烈的黑潮,我全身的毛孔开始气喘,“阿介!阿介!我要回家!”
葵
“水在桌上,锅里有吃的,等你醒了,热一下就好。零食我会买回来的。”场地圭介把被子掩住我的下巴,“好好睡一觉。”
药效让我脑袋昏沉,我想应他一声,嘴张不开,合着眼坠入黑暗。再醒来,屋内漆黑。刚想起身,突然感觉床开始摇晃,只好躺回去,盯着天花板。等缓过神,床也不再摇晃,我听到几声干涩的鸦号,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已经醒了。我探着手指去摸桌上的杯子,场地圭介习惯把水杯放在床头。
“已经凉了,去厨房喝热的。”真一郎说。
真一郎坐在我床边,见我看他,他笑了下,安抚道:“例假刚结束,喝凉水你又要不舒服,去厨房倒些热水喝。”
“腿疼。”我说。
“慢慢走过去。”真一郎抚掉我的眼泪,他的手轻轻揉捏我的脚踝,“这样会好一些吗?”
我点点头,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把鞋子套到我脚上。
“乖孩子,我们去弄点儿东西吃吧,我的向日葵饿了。”真一郎说,“慢慢来。”
“扶我。”我朝他伸胳膊。
“你知道的,我要扶你,你准会摔倒。”他无奈道。
“那我不去了。”我重新坐到床上,他也跟我一起坐下。
“不吃东西你会不舒服吧。”真一郎说。
“不太饿。”
“可我有听到这里说‘饿死啦,饿死啦,快给我饭吃’。”真一郎弯下身子,耳朵贴着我的肚子。
“你好烦啊。”我笑起来。
他也笑起来:“去吃东西啦,吃饱了身体才能快点儿康复吧。”
“终于笑了。”真一郎说,“我得狠揍他们一顿,我的向日葵委屈极了。”
我走出去,真一郎已经来到客厅,坐在桌边看我。
我热了锅里的食物,没有自欺欺人地弄两份。我和真一郎面对面坐着,他撑着下巴看我。
我盘算着这次他能陪我多久,我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却不想在丈夫面前厌食,怕他担心,便机械地把食物塞进嘴巴,咀嚼,咽下,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不想吃吗?”真一郎说。
“有些不舒服。”我丢掉筷子。
“身体还在难受吗?”
“有一些。”我说。
我不想在他面前哭,只好把脸侧过去,想着屋子黑,他看不到。
“我觉得我应该要开始工作了。”我哑着嗓子说。
我不想沉浸在幻觉里,工作结束后,真一郎也会跟着一起离开,每次都是如此。
“你已经很努力了。”真一郎坐到我身边,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开心些吧。”
佐野万次郎
樱井葵趴在桌子上,电脑摆在她手边。房间只有电脑屏幕闪烁着幽幽的蓝光,樱井葵的皮肤像是被蓝色的浮游生物包裹。
她应当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但她没有抬头。佐野万次郎听到她轻轻地喘息,他猜她又在哭。
万次郎坐到她身边,就像真一郎刚去世时那段时间一样。什么都不必说,就这样坐在她身边。
佐野万次郎开始默默计数,用最简单的一、二、三,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