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茗面上的慌乱之色愈发明显,片刻后,她像是脱力一般跌坐回了椅子上,并发出了极重的一声叹息:“姐姐,我同你说实话的话,你能不能,不要太讨厌我?”
“左右不会比现在更恨你,你说吧,我且听听看。”
“那好……”
苍茗知道有关她“贵女”名声由来的一切,因为从她还不懂事的年纪开始,苍兴贤和荆桂华就常常在她耳边念叨这些话,还会附带些“好孩子,苍家今后就靠你了”之类的美好祝愿。
她对这一套说辞信了很多年,直到她第一次瞧见姐姐的作品。对姐姐生出几分好奇的她,偷摸在姐姐身后跟了好几日,结果便发现,琴棋书画四艺,她没有一项在姐姐之上。不止如此,她几乎没有任何事,是能比过姐姐的。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听到了姐姐的那一句质问——
“那老道只说苍家会有贵女诞生,那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与苍茗相比,有哪点不如?”
这句话跟刺一样扎在了苍茗的心上,她对自己出生那日所发生的事儿产生了怀疑,便想了些法子弄明白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结果她便从奶娘那里得知,道士算卦前想借府上的一件东西。奶娘手中正好拿着姐姐断了的镯子,顺手就交了出去。
这就是她那愧疚之情的由来。
“苍府的贵女,本就该是姐姐,是我替姐姐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我……”苍茗眼中带泪,还想再往下说时,额头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好了,安心些吧。我没有在怪你。”
“可是……”
苍艾作势又要往她头上敲,她却没有躲,反而往上一迎。然苍艾中途换了手势,只在她发顶上轻轻揉了揉,便将手收了回去。
“姐姐?”
“我改变了主意。”
“……什么?”
“我不准备把你送回到父亲母亲那边去了。”
这是苍艾早便决定好的事儿,眼下时机正好,她乘势说了出口。苍茗却颇感意外,以至于疑惑的情绪比喜悦还要浓烈上许多。
苍艾并不打算好好同她解释一二,语焉不详地开口道:“我今天才发现,你个小丫头,倒也挺可爱的。安心,关于那道士的话,我没有过去那般在意了。留你在这里做个陪伴,也挺有趣的不是?”
眼瞧着姐姐说完话便走,苍茗有心追上去问问寄出的信件该怎么办,又担心说多错多,会破坏她在姐姐心中莫名其妙转好的形象。犹豫许久,她还是顿住脚步,心情却是整个明媚了起来。
只是同姐姐将事情说上一说,她便觉得开心,苍家的贵女,果然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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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尧带着一脸扭曲表情回到老宅时,苍艾正指挥着苍茗放鸭。见他回来了,苍艾脸上挂起情真意切的笑容,几步过来动作流畅地将赶鸭用的竹竿往他手中一塞:“来得正好,这一趟你去吧,我实在懒得动弹。”
话音方落,一个身影从他身后转出来,满脸惊奇地打量着她们几日:“槐尧,你还会做这些事呐?”
“你也可以学会的,试试吗,尤姑娘?”苍艾指指边上摆着的备用竹竿,提出了友好且合理的建议。
尤景听了连连摇手:“不了不了,这份福气还是交给槐尧来承受吧。”
槐尧早已走出一半的路程,听到这话,他转过头对着尤景做了个鬼脸,才继续往外头去。
苍茗跟在他后头,一直到门口也没听姐姐喊住自己,她重重叹了一声,认了命。
“尤姑娘特意跑这一趟,是来对我说谢谢的?倒也不必这么客气,多给点钱就行,我很好打发的。”
尤景故作镇定地轻笑两声,拉住苍艾的手腕,带着她就往屋里头去了:“苍姑娘帮了我们这许多,怎么能随意打发呢?酬谢自然是有的,具体该如何安排,我们进到屋中去好好商量一二。”
尤景专程回到这地方,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叙旧。她走这一趟,一则是将上首两位的想法转达下来,二则对接下来的计划做些更详细的安排。
听到她说最近往文安北御书房里飞的折子都可以用来砌墙了,苍艾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一声轻笑:“这不是挺好。”
要不是时代不对,把这些个折子收起来还能卖一小笔补贴家用。
方法已经有了,接下来便该是稳步推进。但苍艾没想到的是,身为皇后的风若冉会突发奇想,决定要来见一见她。
尤景就是来传达这意思的,所以她这次将自己的身份也老老实实地说与了苍艾听。
苍艾虽然早已知晓,还是满脸惊讶地向着她道:“你主子都这么天马行空了,你就不想着阻止阻止?”
“有没有一种这样的可能性,我是尝试过的。”尤景重重一叹,眸中明晃晃地映着“无奈”两个大字。
“那——您那位颇有想法的主子,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到这间小破房子里来?”
“不出意外的话,一天之内。”
“?”
苍艾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她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尤景,意识到她们现在大概有着相同的感受。头疼归头疼,该做的准备还是不能少。她思考片刻,指挥着尤景将原本祖母住着的那一间彻彻底底清理了出来,好歹让那位大人物到来后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屋子她之前就让嬷嬷整过,可惜一直没住人,又落了点灰。
槐尧带着一脑门子汗回到老宅时,正瞧见尤景在最后一点落灰清理干净。他呆滞片刻,带着不可置信轻声道:“她真的……”
尤景小幅度地一点头,下巴向着他身后的苍茗所在之处点了点,示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