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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宜觉得没事了,她想站起来走了,结果刚要动,山雀就发出隐约的声音。
李静宜下意识地轻轻“嘘”了一声。她伸出手指安抚。
但是一伸手,它就安静,要走了,它就扑棱着翅膀,似乎想要发出声音。
最后李静宜没有办法,半跪在地上,伸出手掌,灰色山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李静宜的手心里。
感觉倒也不是很坏,小鸟其实很柔软,羽毛滑滑的,身体也很温暖,安静地躺在手心里,趴下,像找到了温暖的港湾。
李静宜站起来,继续沿着脚印往前走。
在疏林里拐了个弯,李静宜就看到,顾淮洲忽然不往前走了。
李静宜转身藏进一棵乔木后,安静地握着灰山雀,乳白色的雾气在周围氤氲着。
迷蒙中,李静宜看到顾淮洲站定在原地,视线淡淡地掠过前面的枯树,瞳孔融化灰色的阳光里,神色看不分明,整个人冷淡又英俊,姿态慵懒。
在安静里,心口处的震动是从来没有这么分明过的。
李静宜觉得三秒已经过了,转身想走。
走之前,回眸,想记住今天早上的枯树,阳光,雾气,灰山雀,和那个人。
一直记着。
在迈出脚步前的零点零一秒,李静宜的视线倏尔一顿。
接着,她就看到顾淮洲从深色的的长外套里掏出了一个手掌大的黑色方盒子。
李静宜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是什么。
只见顾淮洲低头,漫不经心地单手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摸出一根细长的烟。他的眼神很冷漠,似乎已经熟练无比。
竟然是烟。
李静宜微微睁大了双眼。
任何一个同学手里拿着烟,李静宜都不会吃惊。
但是那是天之骄子顾淮洲。
第一次见面,坐在宾利车里,拥有最完美的教养,是所有世家贵公子典范的顾淮洲。
从来不会做一点出格的事情,每一瞬间的字句,每一瞬间的抬手,都温柔且严苛地沿着世俗意义下的“正确”。
他是所有人眼里完美的,不会做一点野路子事情的顾淮洲,是立于雪山之巅,仿佛过着清规戒律的生活,无心无念的僧人。
李静宜的指尖蜷了一下。
心口不知道为什么砰然得更加剧烈,好像快要跳出来了。
鼻息的白雾交错朦胧。
李静宜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脚尖正好踩到一根枯萎的木枝。
那根只有半截长的,早就完全干涸的雪松树枝,在寂静的天地里发生清脆的一声声响。
顾淮洲正好在低头点火。
他浅浅地咬着烟蒂,指骨已经扣在了银色的滑轮上,双眼习惯性轻轻眯起,眼尾松懒。
然而枯枝的那点咔嚓声太明显了。
在顾淮洲想按下滑轮的前零点零一秒钟,枯枝正好在空气里脆响。
顾淮洲依旧不动如山,唇角掀起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指节分明的大手微微用力,往下一扣,继续按下了打火机。
擦燃的浅蓝色火焰跟天空的颜色是一样的,在距离高挺的鼻尖前只有几寸的距离,一跃而过,火就无声无息地消了下去。
随后,一缕形状漂亮的烟圈朦胧在顾淮洲的薄唇周围。几个烟圈像痴缠的恋人,一点一点地吻着,啄着,吸吮着,隐约挑逗着迷离的神经。
等灰白散去以后,顾淮洲才用两指夹着烟,从薄唇上取下来。
顾淮洲就这么慢条斯理地捻着细长的香烟,指尖随意轻巧烟尾,唇角弯起浅淡的弧度,神色懒散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身后的太阳偏移,金色的逆光勾勒出顾淮洲修长干净的轮廓,长腿直立,就这么站在自己的面前。
顾淮洲明明从头发丝到脚尖什么都没有变,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穿衣服风格。
但是好像有一些东西变了。
面前这个顾淮洲,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不是不好的不一样。
有点像小时候第一次去动物园,她坐在动物园的铁栏杆车里,经过一片湖泊旁,被一头高高在上的狼盯着。
那种感觉很新奇。
那是一头货真价实的狼,没有被关在玻璃窗里,没有被铁链拴着,吃生肉,喝凉血,只要它愿意,它也许用锐利的牙齿咬碎栏杆,扑上来撕烂自己。
但是它懒得。
它就一直姿态肆意,淡淡地趴在湖泊旁边,用眼睛凝视着自己,目光冰冷又吓人。
被野兽凝视的战栗感带来的血液快速奔腾,让李静宜的大脑晕晕乎乎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苍白,染上浅淡绯红。
李静宜捧着灰山雀,慢慢地走上去。
那只灰山雀安静地呆在李静宜的手心里,蓬蓬的,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如果在半空中俯视,如同漫画里少女遇见了不知善恶的山神。
她懵懵懂懂的,她看起来毫无防备,天真温和。
如果指尖抚上她的心脏处皮肤,慢慢地划过脖颈,勾住下巴,说要她献祭,她可能也不会反抗。
顾淮洲的嗓音在稀薄的空气里响起。
听起来一如既往的低沉,他刻意地把字句咬得很慢很慢,似笑非笑…。
“很吃惊么。乖学生李静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