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泽。
他们现在长大了,可是年纪又还很小。
十七岁应该是所有人眼里肆无忌惮的年纪,在这个年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处在其中,恰恰都感受到,这分明是一个尴尬的年纪。
小时候可以亲密无间地勾着手指一起看夕阳,可以大大方方地表现情绪,想见了就说我很想你,生气了也不用憋着,可以说我不想理你了,小孩子和好得又是那么容易。
还可以说下很多很多天真的诺言,在那一刻,至少两个人都是拥有的都是纯粹的真心。
等到成年了,就能直接去民政局,红色的钢印狠狠地一盖,以后任凭死生贫富,在所有人眼里,你们都是密不可分的一对,是互相属于对方的存在。
就是死了,去到了天上,月老姻缘簿上那根红色的丝线也会永远地纠葛着。这一世是无论如何也分不开了。
但是十七岁不行。
十七岁的年纪,太大,又太小。只配暗流汹涌。
顾淮洲去柜子里拿了两罐汽水,递了一罐给李静宜。
李静宜目光微顿片刻,正好是之前跟林倩一起喝的那款。
也是她从小到大只喝过的那一种汽水。
她轻声道:“谢谢。”
顾淮洲平静地摇了摇头,然后去洗干净手,再把饭盒放在玻璃茶桌上,上面还蹭着泥土。李静宜都担心泥土把精致的茶几划出划痕。
顾淮洲检查着小猫,片刻后,说:“没什么事。大概才几天大。”
说着,他抬起眸,目光在落地灯的微光下,显得平静无波:“你要养么?还是要托付给别人?没地方去的话,我可以一直照顾它。”
李静宜觉得他怎么这么熟练,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似的。
她想了一会,说:“那你带回家吧。”
李静宜没说更多别的。
因为她知道,顾淮洲一定会照顾好它。
顾淮洲随手从沙发上拿了一张毛绒毯子,做了个窝。小猫的身体慢慢地暖过来了,轻轻地扭动着,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顾淮洲撕了个一次性针筒,灌了点温热羊奶,让小猫俯卧在他的牛仔裤腿上,然后冷静地推着针筒,一点一点地给小猫注射羊奶。目光冷峻又专注。
顾淮洲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安静。
或者说,他大部分的时候都很安静,沉稳地处理完所有事情。
所以大家才会天然地觉得他很可靠。
李静宜捂着那罐汽水,脸上的轻柔凝结在了心底。
隔得远其实也很好。最起码敢光明正大地一直看着对方。不用刻意收敛心神。
李静宜就一直歪头看着顾淮洲。
这是她第一次看得那么认真,那么毫无遮掩。
吊顶水晶灯光下,顾淮洲垂着眼睫,侧颜立挺深邃。
脑海中一切事物渐渐远去,仿佛沉溺在北方的贝加尔湖畔里,唯有顾淮洲的五官地放大,放大,再放大,还是很漂亮,漂亮到…竟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李静宜静了几秒钟,指尖微动了动,眉心不住闪烁。
不知道怎么地,她忽然就想起了很久很久的一件事。
瞬间地,很多感到奇怪的瞬间忽然像转动的齿轮一样,完美地契合起来。
命运在这一刻发出似暗示的低语呢喃。
李静宜轻声道:“顾淮洲…顾淮洲。”
她大大方方地念他的名字。
似乎突然有了一点底气,坦荡无比。
李静宜看着顾淮洲,问:“你知道,淮京市的淮江前,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游乐场吗?很多年前就已经被荒废了。”
顾淮洲推针筒的动作忽地一顿。
眼底闪过某种情绪,安静了片刻,才淡淡道:“大概吧。不是很记得了。”
李静宜笑了起来:“我在那个小游乐场里,也捡过两样东西。”
“就像你说的,我还是很喜欢捡猫,捡小孩。”
-
十年前。
夏天。
七岁的李静宜住在淮江边的一幢小别墅里。那时候弟弟已经出生了。四岁。
那天是李静鸣的生日,爸爸妈妈带李静鸣出去玩。
李静宜大病初愈,她一个人被留在家里,由个住家保姆照顾着。
她身体不是很好,从小时候起就经常生病,脸色常常是苍白着的。
就是这么一个小女孩,常常被夸乖巧安静,就是有点怯场,经常独自低头坐在人群的最边缘处,说话的声音比蚂蚁还要小。
就算在家里也是一样的。没什么人会在意她。爸爸,妈妈,不懂事的弟弟,保姆,司机,园丁。
真的没什么人会在乎她。
所以在本应该是全家一起去游乐场的日子,她被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睡到了傍晚六点钟。
醒了。她从床上坐起来。
她很懂事,也很早熟,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窗外正好夕阳西下,凄凉的阳光从窗里照进来。
红艳艳的一片。明明是充满生命力的颜色,绮丽绚烂,像游乐园里公主挥舞的裙摆。
但是李静宜越看,却越觉得难过。
她也想看游乐园的公主。
不是靠电影电视剧的纷呈,不是靠童话书上黑白色的方块字,不是靠同桌绘声绘色的描述,说一家人牵着手去看了,公主是多么漂亮,爸爸妈妈是怎么帮她拍照片的。
更不是靠桌子上铺撒的大片夕阳,只能靠自己茫然地想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