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剖出你的灵根,捏碎你的修为,让你消失在这三界。”
陶闻生说不出话,他喉管里全是血,只能往外吐血,汗水和血弄湿他的头发和衣衫,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林果果除了自己死那天,没看过这么多血,吓得背过身去。
“含元,回去吧。”王心若又说了一遍。
郑含元已是极力克制识海中的魔气,不然纵春秋未必能给陶闻生留全尸。他依旧未理会她的话,把欲起身的陶闻生重重踢倒,“原以为你只是没脑子,后来才知道你还自私、愚蠢、懦弱。师兄弟中,你和宜均最小,你师姐最疼你们,可宜均有血性,你没有,诸人中我最恨你。难怪人间说,百般溺爱出来的,几乎都是废物。”
陶闻生受重力所震,开始大口大口咳血,咳得头上青筋毕露,双目赤红,满头冷汗。
王心若不愿再看,直接上前,拉着郑含元就要走。
她不想把自己和情劫中的小若混为一谈,也很难接受她以往疼爱的小十是做出让妻之事、自私薄情的陶少爷。她的确厌恶情劫中的他,可她也记得那个笑容开朗,给她采花的灰衣少年。
这两种截然不同情绪的记忆碰撞,几乎把她的情感割裂。
倒不如给彼此一些冷静的时间。
陶闻生忽然含糊不清说了一些话。
她耐着性子听完,才发现他说的是,“师姐,我赎罪。”
郑含元一句也不想听他说,“赎罪?你赎个什么罪?”
他颤着手,那手指化为刃,剖开腹下血肉,似要取什么给她。
她立马就反应过来,摁住他的手,“不必。”
他想把灵根剖出给她。
她如今是凡体,无法修仙。他再不济也是天玄境的修士,灵根蕴藏灵气能助她早些恢复巅峰状态。
可他此刻本就奄奄一息,再把灵根予人,几乎是死路一条。
陶闻生被摁住手,他对她摇摇头,竟从眼角流出泪。
王心若叹口气,原本想叫他小十,后来还是改了口,“闻生,死其实是很容易的事。也许对你而言,死是赎罪。可你要明白,我是王心若,是你的师姐。你愧对的那个小若,她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你把这份愧疚给我,我……是不会接受的。”
她说得很温柔,言语中没任何指责之意,可就是这样的话,让他期待的双目越来越灰暗。
赎罪本身不痛苦,痛苦的是心中有愧疚,却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仅以第三人的角度看镜中情劫,即便是自己,也会少些感同身受的感觉,以为那是别人的事。可当那些记忆从识海浮现,当曾有的情绪和感觉重归这身.体,体会就完全不一样。
陶闻生是在挨打时恢复的记忆。
所有的记忆和感情如潮水涌入,让他知道郑含元骂他的话都是真的,他一句也无法反驳。
王心若的情劫自小若死后结束,陶闻生的情劫自小若死后开始。
小若死后,他所有的事都开始不如意起来。
先是仕途不顺,没几年就被罢官。后来,他去赌坊赌钱,结果一时上头,把古宅新宅都赌输了,多年的积蓄全没了,债主上门时,把陶老爷活活气死。
主母尚有些嫁妆,在镇上租下一方小宅,三人挤着互相取暖。叶儿生了个男孩,原本算是个乐事,可有日,叶儿留了封信,便永远消失了。
信中说,这孩子不是他的,是一个秀才的,如今那秀才发达了,说要给她一个家。她不想再跟他受苦,过这种苦巴巴的生活,就算她受得了,她孩子也受不了。
主母因此一病不起。
陶闻生一不会做生意,二无法再走官途,只好做苦工维持生计。又因他在镇上得罪过金家,故而处处受排挤,没哪家铺子愿意收他。最后,金家招他,让他去做给金家挑粪洗恭桶的。
一开始自是不愿,可不愿又没人收他,饿得实在受不了,只好放软骨头求回金家。从此,他在金家,无论对谁都只能低头哈腰说话。连金家的狗,他都得尊称一声大人。
后来金钰看到他,也不再折辱他,只是叹道:“陶少爷,你真不是个有种的男人。我若是你,就藏把匕首把我捅了,要么把自己捅了。”
他那时早麻木了,“我只想活着。”
只闻生,不知死。
金钰不屑笑道:“活着,为什么活着呀?真是宁愿做条苟延残喘的活狗,也不敢当个有血性的死人。”
事实上,走到如今,无论苟延残喘的生,还是有血性的死,都已没了尊严。
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
没几年,陶家主母也去了。偌大个陶家,只剩一个他。
少年中年没受过罪的他,晚年吃尽苦头。
他越来越老,金家工钱一降再降,这小宅他也租不起,只好不租了,带着一卷铺盖,去镇上偏僻的废弃破庙中安了家,从此蚊虫为伴、荒草为邻。
渐渐疾病缠身,冬日里手脚极容易生疮,夏日里头晕目眩,春秋腿疼腰酸,无一日省心。看不起大夫,只能自己忍着。他每天都以为自己快死了,可命运却捉弄他,让他拖着这样的身体,苟延残喘,长命百岁。
日复一日的生活早早磨平他的棱角,压弯他的腰,染白他的鬓发。
偏僻的破庙是他每夜的归宿,一个破席子是他唯一的乐土。
只因闭上眼,就能进入年少的梦乡。
梦见连绵细雨中,和一个女孩的相遇;梦见一个醉酒的夜,她伏在他肩上哭泣,那眼泪的温度。
梦见喜烛燃着的房间,红衣银钗的姑娘,木讷的眼中一抹安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