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玄机,只是面上懵懵懂懂地给秦公请安。
吴秋行淡笑道:“臣原本要同夫人一起去向君上问安,不想在此遇见,君上是要回寝宫么?”
“军师有事相报?”秦公问道。
“是。”
“晚些来吧,寡人另有要事。”
“喏。”
秦公搂着徐若离去,徐若心中暗笑,悄悄回首,吴秋行果然正望着她。
她朝他得意一笑,看他眼神愈发阴郁,心中止不住大喜。
她回头,被秦公弹了额头,“你也安分些罢,别太娇纵。”
*
枕旁风的度很难把握,一般来说,需要半真半假,那她也要时而机敏,时而愚蠢。
但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大概的心意。她要做的,不过是顺着他的心意,将它放大。
给贤明君主吹耳旁风,意义并不在于左右他的看法,在于让他知道,谁最懂他的心,谁是他的自己人。
徐若花了七年时间,差不多才算真正做到。
她看着他也陪着他一步步走过这七年,看他彻底清剿秦国宗族残余势力,此脉彻底控制秦国大局;看他大破楚齐二国、与卫瓜分其领土;看太后自决、相国辞官,他从此不再受外戚钳制;看他不再臣伏于宋王朝,在咸阳自立为王……以及,看着秦卫联盟的破裂和与新崛起的燕国的联盟。
然而秦卫联盟并不影响吴秋行和卫姬的地位,吴秋行甚至接替了原相国的位置。
毕竟他一开始效忠的就不是卫国,而是秦公……如今的秦王。
卫姬却有些不一样,她虽成了秦王妃,但由于秦国对母国卫国之打压,成日以泪洗面,让秦王很是不喜。
“可怜呐。”徐若正在修剪花枝,听侍女说王后发脾气把秦王赶了出来,笑着说道:“好好的公主,就这么凋零在秦宫。既为秦妇,何必再恋旧土,当真拎不清楚。”
王后七年无所出,秦王子嗣只有一个羸弱的公子朗,让朝堂怎能不急。
卫姬的日子愈发不顺,徐若的日子却愈发顺心。
其一,她是秦王独子的亲娘。
其二,那些曾瞧不上她的人,大多在朝堂势力清理中消失了。
其三,郑思如已然封爵大良造,成了秦国闻名的战神袁将军,加之,他二人七年经营,在朝中不声不响,埋了一条自己的势力。
这势力便是当初大破楚齐后,楚齐归秦的部分文臣武将。
败臣至新国,偶尔会遭到当地势力的排挤,此时,若暗地笼络,雪中送炭,别有奇效。面上,打着国君名义,私下,也感念牵线人的好。
郑思如面上与吴相国同属卫系官.员,实则手中也握着楚齐势力。
但也有让她不顺心的地方。
她不得不承认,秦王和吴秋行这对明君贤臣的存在,是对秦国百姓有益的。他们在民间拥有的威望,短期内她无法撼动,而且她没任何理由去撼动。另外,公子朗太过羸弱,他八月而生,先天不足,有哮喘顽疾。
她用七年回味吴秋行当初那一句“主天下者,顾大局而舍小义”,觉得这句话残忍却又正确。
朝堂厮杀中没有人的手能干净,在当代,胜者为王败者寇,在后世,有利于家国者为贤,害国害民则遗臭万年。没人管你是不是好母亲、好父亲,没人在乎一家一姓之内是否兄友弟恭、和乐融融。
不日,燕国献上宗室女燕纹,以示燕秦两国盟好。
燕纹年轻貌美,徐若原以为她将很快得宠。
可燕纹入秦当夜,秦王却来了她的寝宫。
她那时已准备就寝,见到秦王十分讶异,“君上……今日佳人入秦,君上怎么来妾这儿了?”
秦王坐到她身旁,笑道:“寡人怕你生气。”
“妾……妾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推着他说:“君上,佳人等不及了,您快过去罢,妾可不想又被说成狐媚祸水。”
秦王握住她推他的手,道:“你以前从来都是把寡人往身边拽,从未像今日这般把寡人向外推。”
“是么?”徐若的笑容忽然有一些慌乱。
“那……寡人真去找她了?”秦王问她。
她尚处于脑内一片混乱的状态,敷衍应了一声。
秦王眼神竟有些落寞,抚了抚她的鬓角,便离去了。
秦王的反常让徐若有一丝害怕。
一种难以说清道明、不知道对象是什么的害怕。
她飞鸽传书,让郑思如有空给她带些上面写的东西。
郑思如照做。
秦王只有那一夜寝于燕纹房中,其余时日,皆在徐若宫中。
秦王说,只有在她这里他才睡得安稳。
秦王是个很容易觉察动静的人,徐若跟他开始就发现了,夜晚,但凡你有一些和平常不一样的动作,他就能醒来。她曾装梦魇试过几次,他的确很警觉。
下毒什么就更不大现实,每个入口之物,都要银针试毒,他才会碰。
七年了,也许秦王真的把她当作自己人,他来她的宫中后反而没那么守规矩。
这夜,秦王也来她的寝宫,她斟好茶水,笑容温婉以待。
秦王坐下,侍女上了两盏茶,他原本持起其中一盏,却又放下,打量了她一会道:“寡人已老,美人却年轻妩媚依旧。”
“妾不敢当,君上春秋正盛,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徐若其实很少仔细打量秦王的容貌,她只知道他算是个英武不凡、气宇轩昂的男子,然而七年过去,他鬓上也有零星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