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不活,很好。
字字句句戳在方如意心上,方如意含泪,小翠却追上去,将那两盒胭脂强塞进她袖中:“锦姨娘说了,这些胭脂就送给方姨娘,就当是给苏姨娘冒犯的赔礼了。”
方如意坐在妆台前,镜子里倒映出她脸上悬着的冷冷的泪。
她的心情,跌进了谷底。
桌上摆着两盒胭脂,这是她拿自己的尊严换来的,她竟也只能咽下。如果她拒绝,她就没有胭脂用了。难道从今以后,素颜示人?
好像有一团火,将心里那片净土火烧成灰烬。
她五岁学诗,七岁学舞,受的是君子教育,却要将廉耻踩在脚下。她不肯,还死守着心里那一隅,不愿匍匐于地,不愿意谄媚讨好,可是她的魂……早就该死了。
在她家破人亡的那一日,在她沦为娼妓的那一日。在她被孙员外赎买的那一日,孙员外,就是她的天,是她需要依附的大树,如今她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贱籍,若不学着以色侍人,不学着在该笑的时候笑,只有死路一条……
窗外传来窸窣吵闹的声响,原来是孙府里的下人正站在凳子上挂灯笼,几个家丁正在争论高了低了。下个月就是孙员外的生辰,按照明锦的要求,孙府上下提早了布置,要过得热热闹闹的。
方如意掰开那盒胭脂,缓慢地抹在脸上,随着那殷红铺开,脸上又现出鲜活灵动的风华,含着泪的眼睛极亮,好似在燃烧。
“咚咚——”
鼓乐声响,大幕拉开。
孙府里人声鼎沸,孙员外六十大寿,大鱼大肉上桌。临时搭的戏台上,有人正在咿咿呀呀地唱,孙员外让苏奈姐妹一左一右地簇拥,一杯一杯,喝得红光满面。
“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孙员外满意地一笑:“哎。”
“这一杯,奴家就祝老爷身体康健吧……”
“多谢多谢!”
面前两只小狗表演顶绣球、狗熊钻火圈,鹦鹉上贺词,已经让他搜肠刮肚也夸不出什么了,只剩下口齿不清的“好”。
今日那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多到令人眼花缭乱。
此时,鼓乐猛然一停,陡然显出空旷的寂静。孙员外疑惑地向台上看,只见戏子敛袖行礼,窣窣退至幕后。
随即,一连串咚咚的鼓声倾泻而出,节拍激荡,由小及大,越来越快,众人都惊呼一声。苏奈端着酒樽,好奇地向里看去。
戏台后,闪出一个绯红面纱的女子,身着无袖衫,灯笼裤,大胆地袒露一双雪白的手臂,手腕上两串金铃不断脆响,鼓一抛,“咚”地巨响。
她赤足从一只鼓轻盈踏上另一只鼓,胡乐猛起,配合足尖“咚咚”的鼓点,热情喧闹,一时间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似是觉察到众人目光,那女子有些羞涩地弯起眼,动作添一份柔媚,腰一弯,竟然在鼓与鼓之间翻起跟头,那动作格外利落,显然是童子功,赢得阵阵喝彩。
许久未见如此别致的表演,孙员外看得呆住了,酒樽中的酒泼了一裤子,都未曾知觉。伸手欲捞,想要拉住丽人的衣袖,可是每次要捞到的时候,那女人又笑着扭身,真似一尾抓不住的鱼一般,看着心痒。
待到一曲终了,旋转的那抹火红的人影,气喘吁吁地跪在大鼓上。
这时,总算抬起头来,教人看清。
面纱上只露一双盈盈的眼,冲着孙员外,略带羞涩地一笑。
明锦却气得脸发绿,将酒杯往桌上一磕:‘有没有搞错?’
‘什么搞错,姊姊?那是谁呀?’苏奈扶住明锦,孙员外终于认出了来人,略显惊异地站了起来。
‘这步棋走错了。早该知道她不是个软柿子,好好地总捏她做什么。’明锦恨道,‘现在倒好,逼得狗急跳墙,给我找麻烦!’
面纱滑落,果然露出方如意一张盛装打扮的脸。
那从前冷清的人汗湿面颊,从前冷清的眼,含了绵绵情意,果真是柔媚动人。
“如意?”孙员外又惊又喜,伸手向方如意脸颊抚去。
方如意柔顺地垂着眼,等待着孙员外的垂怜,心如死灰:就这样吧。从今往后,过去的方如意死了。以后的她,安安心心地做个宠妾……
孙员外见方如意终于肯放下身段,喜不自胜,刚摸上脸,只听到一声急急的女声道:“老爷,不好了!”
怎么,偏在这个时候出事?
方如意眉头一蹙,心中不安。
一个梳着双螺髻的黄衫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到跟前,一个急刹:“公子,公子赶着来给老爷贺寿,不小心绊了脚,滚下桥去磕着了,流了好些血,现在人已经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