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行。”牛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百鬼困在此处,一年才出得一次,不过凌晨又得回来。你却来去自由,若是你跑了,躲在人间不见,我们到哪追你去?”
方才拿了独公子钱财的摊主们,却半点不记他的情,帮着牛头一并起哄,吵吵嚷嚷起来,险些把鬼市的顶棚闹翻。
独公子伸出一指,周遭吵声陡停。独公子环视一周,平和道:“你要如何?”
镶嵌在牛头上的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神落在苏奈脖子上:“既然都是珠子,不如,一物换一物。”
苏奈大惊,用爪子一摸,摸到自己挂在脖子上的一串佛珠,立马恶狠狠地瞪过去:好你个老牛,还敢打老娘的主意?
可这一眼没甚么底气,却是心虚。今日一切还不是因她而起?那珠子,还不是叫自己摔碎的?她的爪子绕了绕,把佛珠取下来,看着在月光下散发着散散光泽的紫檀木珠,心疼得不得了。
这还是当年从小和尚腕子上扒拉下来的宝贝,虽说没什么用,但在她脖子上戴了这么久,多少有了些感情。
何况,当时变成龙女的方姨娘说了,这是施了障眼法的神仙之物,还没搞清楚这宝贝怎么用呢,就给了出去。还是给了这么一个鬼怪,真是活活糟蹋了……
苏奈想到此处,心一横,爪子一抬便要扔过去,独公子忽而握住她手腕:“慢。”
四面皆是一静,牛头咧到耳根上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紧张起来。
只见独公子低下头,苍白的手灵巧地在腰际一解,转瞬之间,便将那截大名鼎鼎的“湘妃泪”拆了下来,抛给了牛头。
牛头手一抖,只感到“湘妃泪”滚烫如烧,险些持不住掉了笛子,四面都是哗然,惊愕地看着他。
自赶尸人的传说有时,此竹笛便带在独公子身上,日日不曾离身。牛头简直不敢相信,此等法器,竟然能如此轻易地给了他?!
“拿这个换,何如?”
独公子不待众人反应,摊开手掌,那发着白光的珠子便像是有生命一般躁动起来,从牛头手里“嗖”地画了个弧线,迫不及待地跳到独公子掌心。
他顺手喂进狐狸的尖嘴里,又看一眼月亮:“在此处耽搁久了,我先行一步,诸位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抱着红狐的白影如云似雾,腾空散去,百鬼追到方才二人站立的空地,仰头看去,浮动的蓝色灯笼旋转轻晃,碰在一处,铃铛随风而响,天上一轮清冷明月,夜正深沉。
*
红毛狐狸歪着头,一脸狰狞地拿牙去咬口里的珠子。
东海夜明珠甫一入口,一股纯净温暖的阳气顺着裂口直冲她的肺腑,苏奈如饥似渴地吸了半晌,直想将它咬碎了吞下去。但那珠子比山上的坚果还硬,她咬不动,只得悻悻地将它含着,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的。
她叫冷寒之气冻僵的四肢慢慢有了温度,尖尖的狐狸爪相碰,又能“嚓”地打出一簇幽绿的火花。她的胸口也热乎乎的,仿佛有一枚火种在其中旋转发热,万物声音随风送入耳中。
倏尔,狐狸耳朵尖动了动,直挺挺地抬起脑袋,警惕地看向身后:“有人……”
话音未落,白影又是一闪。独公子身形如鬼魅,转瞬消失又转瞬出现另一处,一尘不染的白靴踩在高高的屋脊上,悄无声息地前行。
如此几个来回,苏奈用力甩了甩脑袋,她脑袋都给晃晕了!
刚想破口大骂,一只冰冷的手盖在她的鼻尖上,叫她嗅到一股沉木香:“嘘。”
与此同时,她又听见了,细小的嘈嘈切切的弹弦声,幽魂一般跟随者他们,就从他们脚下传来。
独公子终于停在房檐上,手指玩着文雅垂在前胸的一缕鬓发,垂眸冲着下方道:“我现在有客,不便与你玩闹。”
那嘈嘈切切的乐声愈来愈大了,树上所有枝叶哗哗作响,有什么东西一个筋斗自下翻上来,挂在树枝上一上一下的轻晃,红衣如在空中飘起,随着荒腔走板的琵琶声,几乎咄咄入耳。
苏奈大吃一惊。半日前还打过照面的琵琶鬼,此时面目已大不一样:那褐色玉石琵琶上裂口巨大,镶嵌的眼珠半凸,做恶狠狠的瞪视相,根部拉出许多血丝,几乎要从琵琶上脱出,然而那眼珠上蒙上了一层灰翳,瞪着空中一动不动,就好像行将就木了一样……
独公子看见此景,有些意外,垂睫一瞧,恰对上红毛狐狸眨巴眨巴十足心虚的一双眼睛:“这个眼珠子,奴家,奴家……”
还未等她解释清楚,曲终收拨,那红衣琵琶鬼原本眯缝的眼睛赫然睁开。
竟然也是一对凸出的眼珠。白眼仁之上,瞳孔只一星大小:“今日你过生辰,我原本不想扫兴,可是你这牲畜毁坏我的琵琶,我要它赔我一双眼睛。”
有气无力、几乎听不到的尖嗓转瞬便贴近了耳朵,原是那琵琶鬼如蝙蝠般一拍袖子便飘到了眼前,苏奈高高耸立的毛还未放下,又是一个乾坤挪移,独公子已经立在百尺开外的树梢,躲开了它。
“万物开灵智,一念为善,一念为恶,是为道不同。”可恨独公子如局外人一般远远瞧着他,十分柔和地说,“这琵琶本体,作恶多端,已入歧路,原是不该在的。”
“我辛辛苦苦积攒了百年的修为……”琵琶鬼流下血泪来,将弦弹得铮铮作响,冲撞人耳膜。他红衣一挥,便能如扯住线的风筝般转瞬飘将过来,冷不丁抡起沉重的玉石琵琶,照着独公子的后脑勺猛砸过来:“不若公子赔我一双眼睛?”
风声过耳,苏奈眼前一黑,脖子一缩,将眼睛紧紧地闭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文文弱弱的“有毒公子”在鬼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