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林兹·伊努塞尔相遇在1213年的杜尔歌林德。”于那本笔记的第一页上,F女士缓缓落笔。】
那一年,弗洛尔·沃恩从盐郡的《晚星报》离职,登上了开往杜尔歌林德的火车。
杜尔歌林德是谜光公国的首都,有着悠久的历史。但对于像弗洛尔一样的外来者而言,这并不算是一座十分友好的城市。在杜城待了两个多月,弗洛尔不仅没能找到一份足够稳定的工作,还和她租住的房子的房东起了冲突。
发生冲突的原因是一笔突然出现的家具清洁费。弗洛尔上门租房时,房东完全没有提到这点。他们两人为这笔额外的清洁费用争吵了起来。争吵很快就演变为了不太友好的推搡,而后又迅速地朝更为恶劣的方向发展了下去。在房东气急败坏地向弗洛尔挥起拳头的那一刻,反应敏捷的弗洛尔用自己的手提包予以了反击,成功地在前者的脑门上砸出了一大片显眼的淤青。
之后,她不得不在杜城钟塔区的维序分局里度过了一整个晚上,与仗着自己脑门上的淤青而厚颜无耻地污蔑她是先动手的一方,而非被迫反击的一方的房东进行了一番关于清洁费与赔偿费的讨价还价。天明之后,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一只装着衣服的行李箱、那个既在一定程度上为她报了仇,也让她付出了一笔几乎是所谓“清洁费”的好几倍的赔偿费的手提包与连买一张回盐郡的车票都不够的钱,站在维序局的大门外,弗洛尔茫然四顾,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既然她不会再回盐郡了,那么考虑车票钱并无意义。弗洛尔这样想。但她也无处可去。靠着自己的箱子,她缓缓地蹲了下去,心中沉甸甸的,眼眶有些干涩。
弗洛尔还不想死去,却也不知道自己应当怎样活着。消沉了好一会儿之后,正当她打算站起身来,拎着自己的箱子随便挑个方向离去的时候,一双靴子出现在了她低垂的眼前。
那是一双老旧的短帮皮靴,边缘已经起了皱褶,失去了原有的挺拔。“走开。”弗洛尔没好气地说。但那双靴子却没有动。
“你挡着我的路了,女士。”靴子的主人说,声音喑哑低沉,让弗洛尔不禁联想到了未经打磨的砂纸。
“呵。”弗洛尔冷笑出声,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门这么宽,您老人家不会绕过去吗?”她抬起了头,看见了一个高而瘦削,头发比下巴略长一些的黑发男子。他身穿一件深褐色的长外套,双手揣在外套的口袋里,视线低垂,脸色苍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是的,这一位便是林兹·伊努赛尔,我的挚友及挚爱。他的勇气令我钦佩,他的无私令我落泪。而我在此写下这一切,是为了讲述一个有关背叛、牺牲与梦想的故事。一个追逐希望的故事。”
贮水笔的笔尖流畅地掠过纸面,发出了沙沙的轻响。烛火摇曳,F女士书写,沉思,偶尔叹息。
“在1213年的杜尔歌林德,在我们初次相遇之时,林兹对我的第一印象大抵并不是太好。我尝试从他当时的视角描绘我自己:一个留着短发,脸颊浮肿,穿着一件松松垮垮,领口开线的外套,顶着两个黑眼圈,一抬头就朝他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的女人。在那时,我的心情着实不太美妙。于是,有些事注定会发生。”】
“好吧。”他说,后退了两步,目光投向了弗洛尔的箱子。顺着这个陌生人的目光看去,弗洛尔这才发现,不仅是她自己,她的箱子也挡住了维序局大门的三分之一,留给来人的只有一条绝无可能让他正常通过的狭窄缝隙。我的确应该为他让开道路。不情愿地,弗洛尔想道。但在她正准备站起身来,假装自己并没有说过之前那句不具备实践条件的讥讽之言时,陌生人却先一步采取了行动,十分突然地朝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此人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打算从她的头上跳过去!当弗洛尔在起身途中意识到这点时,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她就一头撞上了陌生人的胸膛。
这混蛋家伙比我高。当弗洛尔的鼻子突然撞击到一片坚硬时,这是她心中唯一的想法。她紧闭着眼睛,突然感受到了一阵从鼻端流淌而下的热意。该死的。弗洛尔想。我的鼻子不会断了吧?于是她立即睁眼,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面前之人与他那只在他们相撞时下意识地抓住她胳膊的手,然后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它没断,省下了去诊所的钱。虽然她并不真的有这笔钱。不过,她确实摸到了一手的鼻血。
“你这个混蛋——”弗洛尔捂着鼻子,含糊地咒骂了一句,声音尖利得异乎寻常。疼痛令她感到愤怒,愤怒又令她想要反击。如果面前的陌生人没有及时地回过神来,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柔软的印花手帕递给弗洛尔的话,她的手提包一定会再立一功,给他那张原本就显得无精打采的脸庞添上一道至少得养上半个月的淤痕。
“对不起,女士。”在她用那块手帕摁住鼻子时,穿着深褐色外套的男人彬彬有礼地说道,似乎刻意地忽略掉了弗洛尔那道足以将他戳出个窟窿的目光,“但你不该突然站起来——”
“噢?这难道怪我吗?”弗洛尔大吼出声,鼻血流得愈发汹涌,“你都快把我的鼻子撞断了!”
“这么说,它没有断。”她面前的男人审慎地说道,“那么,现在我能过去了吗?”
弗洛尔无言地瞪视着他,感觉摁着帕子的掌心渐渐沾上了一片粘腻。也许是因为那阵疼痛太过剧烈,她竟忽然双眼一酸。糟了。弗洛尔暗道不妙,但眼泪却不给她准备的机会,迅速地流了下来。倒霉催的。弗洛尔在心中骂道。她竟然因为这点小事,就在这样一个奇怪又讨厌的陌生人面前流泪了。
看着泪流满面,鼻血流了满手,形容相当狼狈的弗洛尔,穿着深褐色外套的男人颇有些手足无措。“女士,我很抱歉,你别哭啊。”他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