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永宁城南门,谢育生着一身黑甲,正与红秀低声商议着派遣一支先锋,先行去京城探寻情况,忽见一个老人气喘吁吁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先生不是在长渡城么?怎么忽然过来了?”谢育生有些吃惊,“军中不差大夫……”
江先生闻言一瞪他道:“老夫又不来找你。那姑娘呢?”
谢育生沉默片刻,“我送她去了别处。”
“找回来找回来!”江先生吹起胡子道,“马上把她找回来!”
谢育生轻轻抿了抿唇,只道:“江先生远道而来,先歇着吧,她那病,不看也罢。”
江先生忽的跳了起来:“不看也罢?你当是外伤风寒么?”
谢育生本已转身欲走,闻言脚步顿了顿。
“老夫翻遍了古籍,终于找到了线索,只是如今还不能肯定,你快带我去看看她!”老人抹了一脸的汗水,“迟了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谢育生重复了一遍,“为何来不及?”
“古书上记载,盱眙有一种蛊唤作迷心,中蛊者不得违抗蛊主任何命令,而完成蛊主之命后,中蛊者会七窍流血而亡。”
谢育生心头隐约起了一丝不安,盛夏的正午,日头毒辣,他却无端开始觉得脊背生寒。
“她出身秦家,精于使蛊,难道还会中了迷心?”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
“她的脉象古怪,当日我说她的寸脉被压制,如今想起来,并不是中蛊。”老人看着他的神色,叹气道,“她是蛊主,曾向人施蛊。”
斜长入鬓的修眉皱得愈发深,他已隐隐猜到事情的脉络走向。
“若是中蛊那人没有死,那么蛊主又会如何?”
“有一古法,可以令中蛊之人不死,只是蛊毒反噬,便是蛊主身死。”老人叹口气,补充道,“必死无疑,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分明是极晴朗的天气,谢育生却觉得狂风骤雨暴起,迫得人无法呼吸。
三年前她给自己下蛊,便已经布下反噬这一步么?
三年后,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令他觉得她已变了一个人,再没有生机与活泼,只余下死气沉沉与强颜欢笑……
她只求他恨她,她罔顾他不顾一切的挽留,原来只是因为这样。
……她要死了。
这四个字跳进脑海,谢育生只觉得彻骨寒意:“先生,她还能……活多久?”
“秦家精通蛊术,她能熬过这三年,已是不易……”老人捻须沉吟道,“上一次我见她,寸脉已被压制,若是蛊毒将尺脉也一并压制住,那便是回天乏术。”
“还有多久?”他追问。
“说不准……或许还有一年半载,又或许是,须臾之间。”
话音未,谢育生已大步离开,径直牵过了亲卫的马匹,向青州方向疾行而去。
青州是在永宁西南方向,这一路难民流民并不算多,还不见乱象。
马车走得并不快,停停歇歇,眼看要入夜了。
秦怀璧倚在车厢内,半梦半醒时,总是被自己的咳嗽呛醒。
这一醒,便再也无法睡过去,直到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秦怀璧等了一会儿,心下微觉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忽然车帘被掀开,黑影静静停驻在车前,影子一直拖到自己脚尖处。
胸口微凉,秦怀璧双手握拳放在身侧,心知谢育生这样追上来,必不是什么好事。
他背着光,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只觉得身子一轻,已被抱出了马车。
“谢育生,你昨晚答应了我的。”她被他放上马背,用力挣了挣,惊怒交加。
她还是鲜活的,暖和的,她还能同自己说话,一颗提着的心慢慢落回了胸腔,他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声音透过胸腔,沉沉传至她的耳中。
“秦怀璧,这世上,你若是做了一件事,我永不会原谅你。”
她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有预感他会说什么,却强笑道:“上将军在说什么?”
他抱紧了她,几乎要将她的身子勒成两半,咬牙切齿:
“我不许你死。”
秦怀璧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这样炎热的七月天气中,她一直在发寒,却又出了一身虚汗,愈发的难受,只能艰难地回过头去看他,勉强道:“上将军你说笑了……好端端,我怎么会死。”
他定定看着她,瞳眸如同上古寒玉,指节握紧,隐约能听到喀拉声响:“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中迷心蛊后,却没有死?”
秦怀璧皱起了眉,很快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笑意中带着一丝愤怒,他咬牙切齿道:“到现在你还不愿对我说实话是么?”
许是他此刻的表情太过狰狞,秦怀璧避无可避,慌乱间带到马匹缰绳,骏马嘶鸣一声,便往前窜出去,身后车夫侍卫呆呆看着,尚未反应过来,月光下两人便已消失在尘烟中。
两人并乘一骑,往前奔出了十数里,谢育生终于缓下速度。
官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尽头处那轮圆月,明晃晃地悬着,几丝云翳漂浮而过,更显得清幽。
他的呼吸就在秦怀璧身后,又从发间拂过,带着温热的痒,暖得不可思议。
“阿窦已经救出来,你再无牵挂了是么?”
“秦怀璧,在你心中,我究竟算是什么?”
他一字一句地问,她的手扶在他的手背上,指甲深深地掐陷下去。
他双臂用力更紧,将她抱在自己胸前,“当年你给我下的,是不是迷心蛊?”
她沉默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