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道:“时间那么久,我忘了。”
“你对我,当真连一句实话都不愿说么?”
他的下颌轻轻搁在她的头上,语气平静似水,“你若死了,可曾想过我会怎样?”
他的语气是真的平静,仿佛是在说起一件不甚重要的家常往事。
可秦怀璧却愈加心惊,脊背僵硬着,默然不语。
他将她抱下马,彼此面对面站着,伸手替她拨开散乱的发丝,一字一句:“秦怀璧,我信这世上,再艰难的困局也能找到出路,可前提是你要告诉我实话,我们总能找到法子。”
他有意让她看着他的眼睛,那样沉着,不惊不乱,声音中亦有着令人神定的力量。
可秦怀璧想,又有什么用呢?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眼泪重新落回去,淡淡地说:“早死晚死,总归是这一条路罢了。”
他的声线变得异常强硬:“……可这条路,我不许你先走。”
夏虫悄鸣,谢育生的目光落在她下颌的淤青上,昨晚那一幕在心底掠起,似是有一根银针无声的刺入心底,良久,他轻声道,“江先生已在府上,你随我回去。”
长夜漫漫,她微微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
“谢育生,没用的,我会死,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水泽覆上瞳眸,她只怕自己微微一动,泪水就会连串落下,“迷心蛊反噬,永不可逆。”
她终于还是承认了。
那块大石砰然落下,却又将一颗悬着的心砸得血肉横飞。
追来的路上,他也在问自己,究竟是盼着她说出怎样一个答案来。
可直至现在,才恍然明白过来,他还是希望她昨日说的是真话,她不爱他,只是想不顾一切的逃离他……
总甚于此刻,得知她身中蛊毒,无药可医。
他伸臂将她抱上马背,再不复多言,往永宁城直奔而去。
江先生把脉足足已有小半个时辰了,从左手换至右手,深深地皱着眉,却一言不发。
第四次让秦怀璧伸出手的时候,谢育生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先生,如何?”
江先生习惯性地捻须,仿佛没有听到谢育生的话,只盯着秦怀璧问道:“你且将当年的事告诉我,我才能想想,可以去哪里寻个方子来试试。”
整整一夜马上的奔波,秦怀璧本就难掩倦色,晨曦从窗外落进来,脸色更显苍白。
她想了许久,方道:“三年前,我确是给人下了迷心蛊。”
一旁谢育生眉目不动,似是在听旁人的事。
江先生等了半晌,不见她续话,追问道:“而后呢?”
“而后?”她的眼神微微有些涣散开,声音低落下来,“先生看过那张古方的,迷心之蛊,绝不可逆,中蛊之人和施蛊之人,总得有一人死去……”
江先生收回了手,叹气道:“我说你这女娃娃,既狠心给人下了迷心蛊,就该狠心到底啊……如今你这反噬之毒,只怕要比中蛊那人,要痛苦上千百倍。”
谢育生眉心微微一蹙,不由望向秦怀璧,只是她有意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说:“先生费心了,只是怀璧下定决心之时,便已不求生死,那些痛楚,倒也没什么。”
“容老夫好奇问一句,那人可是你的至亲之人?下蛊亦是迫不得已?否则……你又怎会甘愿付出如此代价!”
秦怀璧身子僵硬住,不敢偏头去看身边人的神色,良久,低低说了句:“是,他是我至亲之人。”
屋内如同死水一般的沉寂,谢育生霍然立起,推门而出,再没有回头。
秦怀璧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耳边老先生忍无可忍地加大了音量,才略带抱歉地回过神道:“先生,您说什么?”
“你一直在服用的药丸,可否借老夫一看?”
秦怀璧从瓷瓶中倒了一粒出来,递给老人,低声道:“其实如今也无多少效用了……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
江先生拈在指尖,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头皱得愈深,“柏子仁,苁蓉,夏虫,玄参……皆是安神的药物。”
“是。”
老先生定定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先歇着吧。”
游廊边谢育生独自站着,目光落在庭院内葱葱郁郁地竹木之间,侧脸略有些怔忡,显得心事重重。
老人有意放重了脚步,他一侧头,疾步走来,眼神中的怔忡变为焦灼,“先生,如何?”
老人沉吟着,“这三年时间,这丫头吃了不少苦,蛊毒发作之时,如同万蚁噬心,五脏如焚,她只是靠着几味安神之药,方才忍了下来。”
谢育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既能熬过这三年,是不是意味着不会即刻毒发?”
“所谓迷心之蛊,不过是蛊主的血强压受蛊之人的血脉,迫使受蛊之人去做本不愿做的事而已,蛊毒入内,自然而然形成血凝,是为剧毒之物,秦姑娘是循着古法,将那血凝放在了自己体内……保得受蛊之人安然无恙,可她自己体内血凝不除,必死无疑。”
“真的没有挽救之法么?”他这一字一句,说得艰难。
老先生只是沉吟良久,苦笑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古方,先生请不吝告知。”谢育生郑重行了一礼,俯下身又缓缓道,“她于我,极是重要……请先生尽力。”
老人的目光落在这个高傲且冷漠的年轻人身上,叹气道:“若是老夫没有猜错,殿下便是当年被下了迷心蛊之人吧?”
游廊的尽头,花窗外芭蕉垂柳,一片深绿如同翡翠般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