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许久未热闹过了,自皇帝迷上了道家炼丹术,追求长生不老后,几乎半隐居在索真殿里。这里与九一观离得很近,夜半十分若是刮西风,甚至能隐约闻到硝石和朱砂的气味。
就是这种味道,这反而让日间衰老的皇帝感到安心。
杜乐然寻了民间的一只“半仙”来,眉发皆白,大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用两条短腿站着时,竟有了几分人的形态。看过黄道吉日,杜乐然命人用一顶小小的轿子,银制的手铐脚镣拴着,从西门抬着送进宫来。
皇帝正在午休,怡妃娘娘坐在梳妆镜前挽髻,身边的婢女来报,她的表哥杜大人来了。怡妃娘娘收拾妥当,正欲起身,瞥见铜镜中的自己后,又拿起笔细细描了眉,左顾右盼再挑不出瑕疵后这才由婢女搀扶着往后门走去。
甫一出门便看到廊下立着的高挑男子,侧面轮廓线条流畅,脸型瘦削,眼大目深,清瘦的少年人模样。怡妃顿时掩唇笑起来,男子回头,抬起手臂,怡妃自然而言地挽了上去,两颊绯红,娇羞道:“仲儿,你今日的衣裳颜色与本宫正合衬。”
“为了挑衣裳,洒家想了许久,后来恍然大悟,洒家与娘娘那是心有灵犀,怎样都有缘分的。”仲慧基低头笑起来,法令纹有些深,日后定不耐老。
怡妃伸手点了他的鼻头,“就数你得本宫欢心,小嘴又甜,说的话可中听了。”
“娘娘,洒家才不是为了讨好娘娘才说此话哄您开心的。”仲慧基眼皮子一翻,故作嗔怒道:“洒家是真心实意盼着娘娘日日开心,事事顺心啊。”
怡妃闻言笑意渐止,轻叹口气,略有愁容道:“要能事事顺心便好了,本宫腹中存着的是北朝的龙气,是真命天子!只要转胎成功,一旦平安诞下龙子,陛下定会废了那不成气候的赵群,转立我儿为太子的。梁真人说了,日后北朝江山若传至我儿手中,至少还有三百年命数啊!”
“娘娘安心,您腹中怀的,必然是龙子!”仲慧基说得信誓旦旦,眼中闪现一丝狠辣之色,“洒家已想好了后路,即便转胎不成,只要梁真人出面,您诞下的只能是龙子!”
怡妃闻言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轻声道:“你若不争气,届时可别怪为娘心狠。”
两人躲在殿后的罩屋里亲亲我我了会儿,婢女匆匆忙忙跑来禀告道:“娘娘,杜大人等得着急了,说是还有要事相商,请您快些回去呢。”
怡妃闻言起身理了理衣裳,不耐烦地回道:“叫他继续等,天天这么着急忙慌的不知忙些什么!就知道催催催!”
婢女回道:“杜大人说了,事关重大,要娘娘不要怠慢。前几日城里发生了爆炸,百姓死伤无数,这是个好时机,可以参太子一本!”
“参一本有什么用?”怡妃坐直了身子,终于招手要她来伺候着穿鞋袜,“路上的障碍这样多,岂止太子一个?平霁王拥兵在山阴之地蓄势待发,贸然扳倒太子,咱们就必然要和他直面对上,并不是好事。”
仲慧基接口道:“一个庸才太子并不足为惧,这么多年都毫无建树,皇帝不许,他就真的连生母忌日都不敢祭拜,连这点气魄都没有,能成什么大气候?”
怡妃摸了一把他的脸,白白嫩嫩,就像摸一块上等的好玉。年轻的男孩子真是可爱,又美又听话,与那行将朽木的糟老头子一比,她要强忍着恶心才能应付他的求欢。
杜乐然正在殿中焦急地等着,就在等待的过程中,邢部的方大人差人递来一个讯息——城中爆炸案的嫌犯已交接至他手中!
他兴奋地坐不住,来回渡步,终于见到妹妹回来,激动地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妹妹你可算回来了,为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怡妃不耐烦地将手抽出来,目露嫌恶,敷衍道:“叫人看去了,你我有几张嘴说的清!说吧,什么事这样急?”
“爆炸案的嫌犯已从姜寒光处落在方佑威手里,那不就等于落在我们手中了吗?”杜乐然说得眉飞色舞。
“审案子罢了,邢部不就是干这个的?”怡妃扶了扶头上的步摇,不以为意道:“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就为了这个?”
“何止审案子这么简单!”杜乐然急忙与她解释起来,“表妹,还记得我上次告诉你的事吗?平霁王养的死士向太子下手了,就在宝国寺里,险些将太子刺杀!这样的仇,便是太子这样的脓包一旦知道了,也是要报的啊。”
“嗯?”怡妃终于有些兴趣了,拧头看向他,“接着说。”
“可太子委实愚笨,查了许久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为兄就借着端午祭的烟火表演之际,借大蓟兄之手,寻了一批训练得当的江湖杀手们装扮一番混在其中。他们的目的是制造混乱,仓促逃跑中被护城军逮住。”他双眼放光,讲得唾沫横飞,“然后,就要招供是谁派来的,又是为了什么而埋伏。娘娘,你想啊,若太子得了口供,会不会记恨这个欲取自己性命的亲叔叔?”
怡妃端着茶盏沉吟片刻,想起了什么一般,犀利问到了关节处,“既然姜寒光来审,怎又会落在邢部?”
“嗨,姜寒光是个十足的草包,平日里就会约我饮酒作乐,关键时刻屁用都不管!那日被太子活捉了两个黑衣人,分别交给禁军和护城军来审,那李非境是个心狠手辣的定然会出口供。而姜寒光夜审三个日夜,连句话都没问出来,我担心黑衣人在里面待久了乱说话,这不就和方佑威商量了一下,由他接手继续审。”
“李非境……”怡妃轻启红唇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她参与朝事不多,但九门提督这样的要职还是多少知道些的。听闻是个行伍出身,能力出众,为人严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杜乐然拉拢几次都未成功,她可闻不信这是块铜墙铁壁,他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