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后的声音带着谨慎:“你在殿前向陛下提议增加骑兵比重、修筑卫墙,陛下并未有批复,在你离京回军之前,切勿再提。”
“时辰已到,本王不能离府太久。”
李宗启脸上的面具映着烛火,闪过冰冷的光:“我与你之间的约定,本王既然答允,便一定会做到。”
他说完利索地拿起短剑,转身开门欲要离去,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沉静冷肃,是沈星煜。
“殿下,可否赐教微臣,文死谏下一句是?”
他的脚步蓦然停在原地,握着短剑的右手刚刚覆上木门,听到他的问题,手指不由得收紧了一些。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沈星煜玄衣凛然,一对星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沉默犹如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彼此的视线。
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文死谏,武死战(1),生而为男子建功立业,文官当直言进谏,武官当拼死沙场,哪怕面对死亡也毫无畏惧。
可是,以如今陛下混沌的神智,只怕最后会落得沉冤难以昭雪。
沈星煜方才吹灭了几盏烛台,西厢房内烛光暗了下去,李宗启面具后双目如剑,瞳孔中映着仅剩的两盏红烛闪着荧荧之光,他沉声道:“沈将军请放心,本王定不会做我父王那般背信弃义之人。”
“若有那一日,请沈将军亲自动手,来杀我。”
李宗启说完,抬手推开厢房木门,拔腿离开。
沈星煜牙骨深深咬紧,侧脸下颌线鼓出一块凸起,他的手指撑着桌子,修长,干净,温润如白玉。
这样一只手,几日前也曾沾满鲜血,割人咽喉。
他并未送三皇子出门,李宗启的功底身法不在自己之下,他能不露痕迹,又准确地避开府中巡逻的护卫,这一点,沈星煜并不担心。
然而过了短短一瞬,沈星煜心中徒然一惊,李宗启那细微的脚步声似乎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再未挪动分毫。
他抬步,迅速走出厢房,只是几步便走出文心阁,当他看到外面的情景时,仿佛刹那间被泼了一身冷雪。
三皇子站在原地,手中短剑紧贴着小手臂,玄铁面具上闪着幽幽冷光,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抄手游廊中浅色的人影,饶有兴趣地侧了一下头。
月华如水,灯影似纱。
那个人影一袭浅碧色长衣,束腰,窄袖,似乎是准备歇息了,此时梳着简单的发髻,乌发散在肩膀上未戴任何首饰,她同样定定的看着自己,一双清灵水眸中含着不明神情。
果真容颜绝色。
身后传来不易察觉地脚步声,李宗启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他尚未来得及转过身,沈星煜的声音便传到耳畔。
“你先退下吧。”
李宗启看到他走到浅色人影身前,不露痕迹地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声音淡漠,没有丝毫温度,眼睛却朝远处飞速一转,示意他离开。
面具下的人一愣,心中不由得默默失笑,好一棵万年枯木要开花,今日竟然敢命令本王了。
李宗启心中将沈星煜暗笑了一番,手上简单地向他行了一个礼,趁着巡逻护卫还未发觉飞身消失高墙外的夜色中。
…………
沈星煜有些猝不及防,他未料到夜已深了,云景怡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甚至她可能看到了脸戴面具,手持短剑的夜行人漏夜而来,又悄然离去。
她一定觉得自己很复杂吧,“利用”怀有身孕的妇人,又亲眼看到自己暗处的一面。
“云医师,是来文心阁寻我的吗?”
沈星煜看到三皇子的身影消失后,他才从云景怡身前转过身,眸中含着一丝笑意,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问道。
云景怡原本已经躺在床上,可能是因为今日刚进候府睡了一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但是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
兰夏在殿内守夜,沉沉地呼吸声萦绕在她耳侧,将她的睡意吹得越来越浅,她索性起身,穿好衣衫,轻轻绕开小榻上的兰夏,打开门在外面的茉莉花丛中走一走。
茉莉清香,沁人心脾。
沈星煜对那位故人还真是念旧啊,一棵花草,居然可以渐渐分株,种满整个东苑。
巧的是,自己最喜欢的花,也是茉莉。
她沿着花丛中的小路悠悠而行,正当她走到东苑入口圆门处,突然从门外窜出一个身影,那人似乎察觉自己被发现,一头钻进了不远处的花丛中,消失不见。
下一瞬间,一队府内巡逻的护卫便朝这边走了过来,见到是世子请回的贵客云医师,为首的人向她俯身行礼,并询问是否有什么异样,她摇了摇手说,只是半夜难眠,在花苑中逛一逛。
护卫刚想离开,云景怡又喊住了他们,声称可能有夜猫窜进瀚星阁,扰得难以入眠,请护卫在此搜寻,众人将周围花丛搜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夜猫踪迹,云景怡朝他们致谢,护卫们便离开了。
当然没有夜猫踪迹,那时自己随口一说,但是,同样也没有人影的踪迹。
方才已经搜过了,想必那人已经逃去了别的地方,此处暂时没有危险,思来想去,云景怡还是决定将此事告诉沈星煜。
万一与老侯爷病情有关呢。
没想到,她刚走到抄手游廊外离文心阁不远的地方,便看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从里面走出,那人戴着一个面具,身型轻捷,长手长脚,同沈星煜一样走路没有声音。
一看便是常年行走于暗夜中的人。
她与他,毕竟不是同一条路。
听到眼前的人声音,云景怡缓了缓思绪,轻轻道:“沈将军,方才在东苑圆门外,有一个人影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