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始夏大学时见过傅星桥很多次,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大二那年秋天。
安大大一新生开学,楼上学妹行李箱的滚轮在泛黄的瓷砖上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温始夏双手在键盘上猛敲,她右手边放着一堆图纸和卷了边的旧书,最上面那本是《中国古代文化常识名录》。
从专业课老师那里磨了两次才借来的书,零五年出版后便没有再版,递给她的时候,王老师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多好看。
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始夏取下一侧耳机回头去看,入眼的是一个泛着热气的塑料餐盒,外面的透明袋被勒紧,浮现一道又一道细纹。
倪思蓓把米线放在她的桌子上,帮她把头顶的炸毛捋顺:“还没写完吗?”
温始夏叹了口气,她单手摘掉防蓝光眼镜,抠开已经有些泛软的盖子,在热气上浮的时候回她:“下周五要用,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干这种上台面的事情,紧张得不行。”
倪思蓓洗过手后笑着揶揄她:“你那稿子删了又写,废稿都有个把万了吧?”
温始夏吹了吹米线,翘着左手给她比了个“八”。
倪思蓓抽纸巾的动作僵了一瞬,眼眸微闪,默默转移话题:“都快七点了新生还陆续在来,我刚从食堂出来,看好多同侪们都累得不行了。”
想到这儿,温始夏摁亮静音了一整天的手机,说:“那楚楚也忙一天了,我问问她吃了没。”
她编辑好短讯,正要点发送的时候进来一个电话,她没设防地下意识摁了接听。
电话不能乱接,温始夏手指发麻,看了一眼屏幕。
许晋阳打来的。
她抿紧双唇,把手机缓缓移到耳旁,就听到许晋阳略显惊讶地说:“温始夏你肯接电话了。”
“说事。”
那人嗤笑一声,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有些听不太真切:“我和朋友们在银达喝酒呢,你也来呗,一暑假没见…”
“不去,”她不留情地决绝打断,补了句:“挂了。”
“别!”许晋阳紧张地拦住她,温始夏愣了一瞬,便听他悠悠说道:“你那根破红绳还在我这儿放着呢,不要我扔了啊?”
闻言,温始夏的动作顿了顿。
那个手链是十七岁那年,付屿带她去买的。
温始夏从阳台向下看,宿舍园区前的三岔路口熙熙攘攘,她不咸不淡地问:“门牌号。”
*
九月初的安城依旧闷热,夏日气息并未完全消减,温始夏下车后被扑面而来的燥热气息捂地拧眉。
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年,却依然忍受不了它的气候。
温和而舒适的温度一瞬即逝,反倒是极端的冬与夏漫长地烦人,每年倒春寒与秋老虎便概括了整个春秋。
将要八点钟,娱乐区逐渐热闹起来,玻璃上“银达”两个大字在暮野四合中亮起霓虹光,那一束束溢彩在她看来颇有些低俗的意味。
温始夏手心出了汗,她看着蓝色屏幕上的数字跳动,心里异常平静。
出电梯的时候,一行人簇拥着一个挺拔恣意的身影从她旁边路过,她走出几步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慌乱中转头去看。
那人站在电梯门前的银色垃圾桶旁灭了烟,好似轻笑了声。
温始夏心里一酸,旋即垂眸不再看他,抿紧唇快走几步直奔1204。
打开包厢门的那一瞬间,她的耳廓被闹腾盈满,里面一群红男绿女看到房间里闯入这么一个“不速之客”,皆安静一瞬,台上的人也暂停了音乐。
有男生反应过来后痞笑着发问:“这谁叫来的妞儿啊,长腿细腰的,生得蛮不错。”
坐在中央位置的许晋阳朝那人扔过去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笑骂:“看哪儿呢?这我朋友。”
“只是朋友?这么靓的妮儿没把握住,许哥你不行啊。”
许晋阳看起来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听到那人这样说也不恼,只推了推身旁的女生,在她让出位子后轻拍两下直排椅的软皮,浪着嗓子说:“夏夏来这儿坐。”
温始夏站在原地,指甲掐着掌心,冷声道:“东西还我,我立刻走。”
许晋阳嘴角沉下去一点,好脾气地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先坐呗,等会儿这儿散场了就还给你,还能差你的不成。”
她站直了身子不动弹,和他这样僵持几秒后,当即转身拉门就要走。
场子上所有人都噤了声,许晋阳性格是混了些,但往常大家也就能顺就顺着,这样当场给他下面子的还真没几个。
许晋阳看她真就这样没半分犹豫地离开,灌了几杯酒后黑着脸从座位上站起来,用膝盖顶了两下旁边的人。
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给他让路,看他窝着火去追。
*
温始夏没走,她站在靠近电梯拐角处的卫生间门口等许晋阳。
她一袭米色长裙,棉麻衬衫的纽扣也系地整整齐齐,昏黄顶光打在她乌黑的发上,衬得她隐在廊灯下的清秀脸庞更加从容安定。
“这儿。”她出声拦住跟来的许晋阳。
他讶然回头,而后站定,沉气似的抵了下左颌,然后浮着步子走过来和她面对面站着。
许晋阳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把打火机向前递了一下:“你来。”
温始夏偏头。
他轻嘲一笑,兀自点燃烟后朝着她干干净净的脸上吐灰白污浊的烟圈。
“听说你搞到了你们学院唯一一个宣讲名额,混得还不错啊温始夏。”
温始夏向后退一步,被烟呛得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