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
她捂着胸口在烟雾缭绕间看着眼前这个也曾阳光俊俏的少年。
当年他向她坦白又发誓,理由干净、言语诚恳,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两人终究是闹到如今这样两看相厌的地步。
温始夏嫌恶地看着他酡红的脸,伸出手说:“把东西还给我。”
他不理她,扔了烟蒂后用脚尖碾着星火,:“不过你这种性格,学文学多少是有些耗费自己了,”说到这儿,他倾身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你看你拼了小命好不容易考进安大,还学了个破烂汉语言文学,你以后打算是一直沉...?”
“许晋阳,”她打断他一长串的自嗨发言,明亮清澈的双眸看着他:“你也真够没脸的,追出来就为了贬低我一顿。我倒是不怕什么,只是你见我这事要是让阿姨知道了,不得又把你再在家封个十天半个月的。”
她这话说得给彼此都没留余地,字字句句都往他心窝子上戳。
对面人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他阴戾地看了她许久,最后从口袋里拿出个系着金兔子的红绳,失了分寸地丢给她,紧接着一言不发地离开。
待到脚步声远了,温始夏吐出一口长气,她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手链,取出湿巾纸后仔细地擦了几下才放进挎包里,然后走去洗手台前。
大理石板的台面上留下几团水渍,在镜前筒灯的照射下才看得清楚。
她挤了两泵洗手液,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搓洗,最后索性俯下身子,将四十度的水“哗啦”扑在脸上。
成滴的水珠从颊上流进脖颈,这样的动作重复做了几次,直到衣领处已经感受到粘腻的湿意。
两人位的洗手台上,旁边安静出现一个人,她下意识移眸去看,只见水雾氤氲间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
他从明净的镜子里看她,眉梢冷峻,眸子里面却透着促狭,薄唇微微上扬,也不知道刚才她和许晋阳的谈话他听进去多少。
他眉目疏朗,左颊的下颌线分明,轮廓出色而扎眼,慵懒而疏离的模样让她猝地移开视线。
只是四目相接的那一刻,细微的氛围在相隔三寸的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将两人紧紧缠住。
走廊处的音响里放着蓝调,无助的求告像是此时此刻。
他从旁边的盒子里抽出几张擦手纸递给她,那双手温润干净,指甲修剪地整齐,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手背上隐隐有青筋。
温始夏一怔,接过后道了声谢。
他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利落离开。
公共卫生间的擦手纸薄而干硬,上面密密麻麻的纤维肉眼可见,摺叠的样式就像她的心绪。
冷冽而夹杂着烟草的气味萦绕在她鼻尖,配合着嵌墙柜子里放着的玫瑰味的香薰,几种味道乱七八糟地混合在一起,生出一种模糊的、令人恶心的反胃感。
温始夏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挎着包向前小跑几步。
灯火通明的酒店走廊里厚重的地毯收音,转角处廊灯幽暗,他的衣袂只余一角。
但没关系,她足够熟悉他的背影。
*
温始夏从旋转门出来,站在道沿边出神。
可能是周末的原因,那晚的车尤其难打,她一个人在风口吹了大半个小时的夏风才上车。
出租车司机看她学生模样,一直和她攀谈,她心不在焉地应着声。
温始夏的目光从车上后视镜处的冰花结上移开,转头去看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那是独属于安城夜晚的诗意,像是青年导演的电影镜头,人人都张扬而压抑、奇怪又可爱,矛盾与冲突无处不在。
成年人的世界充满谎话与不可言。
就像她没有告诉许晋阳她也已经从林阿姨那里知道了一些东西,也没有对刚才在洗手间的那个人说——
“我知道你,你叫傅星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