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慈生话音一出,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这一处。
那些目光里多的是戏谑与鄙夷,司徒礼面色凝重地望向这边。
她缓缓站起,恭顺道:“苏先生,方才学生走神,并未听全。”
“坐着听不行,那便站着听。”苏慈生语气淡然,继续讲学。
其余堂下弟子纵使头转向前方,耳朵却分外留意江晚岑这边的动静。锦舒郡主在建京城内名声极盛,但凡说她不是的人悉数遭殃。他们都在观察锦舒郡主是否会向苏慈生发难。
出人意料的是,素来以桀骜著称的女子老老实实地站了一个多时辰。
散学后众人三两成群走出和悦堂,顾柏舟慌忙走到她身旁,“能走动吗?”
“我没那么娇弱。”她定定道:“你先回容止堂。”
顾柏舟还想说什么,她也无暇顾及,只是一路追上苏慈生。
“苏先生且慢,学生有疑虑需要您解答。”
苏慈生饶有兴致地捋捋花白的长须,“哦,你有何见地?”
“苏先生刚才讲学说到历朝历代的良将‘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桴鼓之急,则忘其身。’学生好奇,个人私利与千秋大义非是不能共存么?”
苏慈生和蔼地笑问:“郡主以为?”
“学生认为世间能寻得两全法,无须那样正直耿介,只需随时而动,如流水一样幻形,走过弯弯绕绕终将注入汪洋。”
苏慈生双眼炯炯有神,透出威严的光芒,声音深沉:“郡主不在乎生前身后名,怎可知你家中人不在意?”
“成王败寇,只要结果满意,有谁会在乎过程?”江晚岑一本正经:“官场不是常言做官要三思:思危、思退、思变,先生觉得呢?”
苏慈生腰背依旧挺直,脚步微顿,明亮的眼睛浮上几分惆怅,嘴里发出轻轻的叹息,显得凝重酸楚:“郡主和你阿爹终归是不一样的。”
“先生说笑了,我阿爹本就是两个人,怎么可能一样?”江晚岑此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温和与平静,又声音高亢:“苏先生是阿爹的师父,您神通广大,想必也听说我的事迹,要不您以后行行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样我过得舒服,您也放心。”
苏慈生难得声音洪亮如钟,染上几丝笑意:“小丫头休想让老夫晚节不保。”
中午她在城东边的四季食苑用膳,食苑里提供特制的食盘,学子每日能在食苑提供的八道菜中自行择取自己喜欢吃的菜,每道菜色香味俱全。
皇上每年会给武学馆下拨经费,一看就是大手笔,不吃白不吃。
当她端着叠满大堆食物的食盘坐到顾柏舟旁边,顾柏舟淡定如初,仍旧慢条斯理地进食。
反倒是远处司徒礼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死丫头,你...这么多你吃得完么?吃不完放些回去,不然会受罚的。”
“多谢,我心里有数。”
慢慢地,女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埋头进食吸引到苑中其他人的目光,坐在女子身旁的男子依旧气定神闲,只是递给她一杯茶,拍拍她的背温声细语道:“慢点吃,会积食。”
江晚岑咕哝:“今天折腾这么久,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司徒礼脸上俨然藏不住震撼,眸底闪过一丝黯然,原来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瞬间没了食欲,司徒礼起身,在经过两人身边时瞥到那个男子无奈又宠溺地将女子飘落的秀发挽到耳际。
“你慢点吃,待会儿我们再去散步消食。”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念,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司徒礼莫名感到那两人之间再也插不进其他人。
江晚岑回到容止堂,叫丁香入屋。
她坐在桌前悄声问:“情况如何?”
“陆祁最近在向皇上上奏疏禀明西蜀的实情。二皇子母妃是西狄人,他比您大上四岁。”丁香说完沉静地等待。
那不是小树子,小树子比她只大两岁。
“我要的东西在哪?”
丁香从袖中掏出一册书递过来,“郡主,这是您要的仕女集。”
江晚岑接过,仔细翻看,甚为满意。
书册上记载的全是历朝历代性情端谨、淑颜娇美的名门女子,右侧是小像,左侧是事迹。
丁香闷闷道:“郡主,您莫不是要转性子了?”
江晚岑津津有味地边翻书册边叹息:“我需要转什么性子,现在就很好,这册子不是给我自己的。”
傍晚顾柏舟在云泽大草原上收到面前姑娘送来的册子,满脸惶惑犹豫:“岑儿,你这是下定决心要收敛性子?”
她展开书册,用手指指着书上一字一顿道:“先别管我,你看看这册书,有什么看法?”
夕阳西下,站在山顶注视橙色的暮光,心中平空生出一种惋惜和怅惘,即便如此辽阔的草原还是日复一日地被黑暗笼罩。有人喜欢这种黑暗,却无端滋生出期盼黎明的心思。
女子滔滔不绝,眼底那抹亮色竟如此固执,急切地从他身上渴求一个回答。
“别走神,你快仔细看看!”她掂起脚尖,双手将他的脑袋往书册前摁。
他迟疑片刻,目光流连一番,书册上的女子中规中矩,是世人眼中贤良淑德的模样,只是没意思。
就像是一个个定制模子里刻出来的泥人。
他一抬首,江晚岑激动地问:“怎么样?”
“美则美矣,缺乏灵魂。”
江晚岑瞪大双眼,劈手夺过他手中的书册,“这哪能叫没有灵魂?就看这一页,这是大域朝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