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少怀沉默着。
她没有回答裴玥。
甚至都没有看她。
这事儿是谁在“弄鬼”是明摆着的,高少怀只是性子直,不是没脑子。
乌龙客栈在卓潇的筹谋和黎朔这个资深大掌柜的经营下生意好了不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把门一关就能随意在大堂谈私事的“棺材铺”了。不过此时正值深夜,客人们也大多歇下了,大堂里只剩下窗边角落里零星的几人正就着酒肉天南地北地闲侃说笑。柜台这边只有他们三个人,裴玥本来就怕高少怀,一见她不吭声立刻就闭了嘴,这一方不大的角落顿时安静下来。高少怀在大堂另一头传来的谈笑声里转身看向卓潇,黑沉沉的双眼中平静无波,却好似能看到他心里。
在她近乎洞明的目光中,卓潇面不改色,对着她微微一笑,表情十分乖巧,心眼滴流乱转。
忽悠不过去啊……幸好他早有准备。
“小卓,你随我来。”高少怀深觉自己有必要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好谈谈,说干就干,她立刻绕过柜台往外走。
走出几步,她才想起还有个裴玥,回头扫了她一眼:“你先在这儿等着。”
这一眼直接让裴玥打了个哆嗦。
把她撇在身后,卓潇提起一盏灯紧跟着高少怀出了客栈。乌龙客栈被他们搬到了烟波山中段一处难得的山坳,背靠群山苍林,面朝旧日官道,二人跨出大门,明月光从林间落下,轻纱似的铺在地上,让这贫瘠险恶的烟波山都显出三分静谧。暖黄烛光透过薄薄油纸叠在月光上,卓潇看着前方半步处款步而行的高少怀,自觉现在的气氛有一种知己好友初秋月夜秉烛同游的温馨适意——他和高姐姐可真是比去年冬天那会儿亲近多了。
踏上这“轻纱铺地”的山道,他刚要开口,忽见高少怀回过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提了起来。
得,什么静谧什么温馨,高姐姐指定是都感觉不到。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卓潇倒也没有反抗,任由高少怀带着他腾身而起,几个起落跃进了黑洞洞的山林中。
高少怀的轻功卓潇在飞虹崖上就见识过,纵然她的“萍踪万里”未见的比裴氏剑门传承的轻功高妙多少,但有颇为不俗的内功修为打底,她这一身轻功的造诣远非裴玥可比。此时她断裂的脚踝骨早已长好,内力充沛,心绪稳定,带着卓潇堪称轻松写意。卓潇甚至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只觉眼前一花,耳畔风声乍起乍落,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一棵松树上。
这树大概有十来丈高,粗得几人合抱都未必抱的住,高少怀把卓潇放在中间靠上的一处树杈上,让他以一个相对安全的姿势靠着树干,自己后退两步,在树枝上曲腿坐下。
“说说吧。”她用一种带着点审视又有些无奈的表情看向卓潇,“你想做什么?”
“都说玄烛塔有西域最美的星天,我想去看看。”卓潇毫不心虚,语气轻松,神色坦荡,态度真诚,“高姐姐肯陪我去吗?你说要给我做两件事,这就算一件了,那边山高路远,我自己去恐怕未必能平安回来。”
“我还听说那边有不少稀罕药材,说不得这次去还能给那位裴公子找些来试试?”顺便还能制造个机会,让裴玥和你多接触一下,省得她一直误解你。
这话说的,就跟玄烛塔是什么想去就能去的地方似的。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又或者只是一个猜测。”高少怀略一摆手,银白月光蒙在她脸上,让她明艳的五官显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但你做这些没有意义。”
不耐烦跟卓潇兜圈子,她直接揭破了他的目的:“我们当初改道去玄烛塔确实是为了给阿玠求药不假,但我们刚一改道就遭伏杀,可见那‘药’不过是当年那些人为了陷害我和桐花谷放出来的饵,当不得真的。”
“那时我们一路往西南去,路上无意间听说玄烛塔主花潋配出‘无间火’解药,晦明渊因此出动门下精锐刺杀花潋。我听了这消息立刻就要改道去玄烛塔,当时未雨就劝过我,他说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这消息来得蹊跷,怕是有人刻意为之,让我不要轻信。”
卓潇试图看清高少怀的表情,可她却偏过头,一点异色也没让他瞧见。他们所处之处四下无人,只有长风穿林而过,呼啸入耳。风声中,高少怀的叙述平淡冷静,如果不是看到她侧脸上陡然绷紧的筋骨,卓潇几乎要以为她是无动于衷的。
“可我放不下阿玠,不肯听他劝,未雨拗不过我,又念及阿玠中毒是为了护着我们,所以才决定陪我走那一趟的。”她顿了顿,声音有点哑,“至于结果……你也知道了。”
“阿玠因为我的固执重伤中毒、沦落至此,未雨也因为我的固执受困致死、尸骨无存,你就别再把自己往里搭了。”
“那两件事用在你自己身上吧,别做这些无用功了。”她转回头,垂眸扯出一个笑,补充道,“而且裴玥只是个小辈,裴氏剑门和裴老门主不会因为她不相信阿玠是我害的就改变对我的看法,那些人云亦云的江湖人就更不会了,没必要白费功夫。”
“好了,夜深了,我带你回去吧。”一边说,她一边起身去拉卓潇。
她骨节分明的手伸到面前,从她说起往事时就没再开口的卓潇一咬牙,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高姐姐,”他抬头看向高少怀,“那些人有意引你们入彀是真的,但这也不能证明那消息就是假的!”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是有希望,既然如此,何不试一试呢?”
月光里,他凝视着高少怀,本该如迷蒙烟雨般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像漆黑天幕上的两颗星,亮着执拗的光。
高少怀沉默着,没有说话。
“如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