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三月上旬,京中发生了件大事,倭寇突袭江浙一带,据闻浙江节度使应对不力,吃了几个败仗,圣人震怒,连着在那督战的王子腾都去折骂了个狗血淋头,幸好后面局势稍有好转,不过因此,整个都中的气氛都沉寂了些。
这日休沐,宁国府尤氏见凤姐前段时间心情郁郁,如今大好,又有段时间没聚了,便来请凤姐、李纨等过去耍耍,说是庆贺凤姐身体大安。王熙凤正在贾母这里侍奉,听了便啐她一口,说她就是借着这由头散淡呢,真心疼她,也没见着带点人参鲍肚来孝敬一番。
“老祖宗,你瞧瞧这破落户,我是好意,她啊,家里有这许多还不满足,打秋风打我头上来了,待我回去翻翻哪里有些参须,转天给你称一斤过来。”尤氏笑着向老太太告状道。
凤姐眉一扬,手一伸道,“也别等转天了,就在就拿来吧你,我呀就配使些参须末子,野猪吃不来细糠。”
尤氏伸手往她手上一拍,“打你个不要脸的,还野猪,你们这些丫头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专吃人参的野猪捉去炖了吃,不比直接吃人参强些,这野猪还不知吃了多少好东西呢,焖熟了大家分分,都和老祖宗一样延年益寿的。”
丫鬟们知是笑闹,忙撸着袖子假装上前。
凤脸连忙告罪,道歉说她竟走错地方了,以为这里是野猪洞呢,哪知误闯了仙境,还请诸位仙子莫怪,又仿佛自言自语般,说她回去得好好说给家里众母猪知,好叫大家也见识下仙境风采,就是没想着这王母娘娘和仙子们有些粗鄙,不说餐风宿露的,连只猪都不放过。
众人听了,顿时憋不住笑做一团,连贾母都笑出眼泪来,骂道,“这个狭促鬼,又说我们是母猪,又说我们粗鄙。”
待缓过来,尤氏扶了扶笑松的簪子,拉着凤姐推心置腹道,“真不是我不关心,我是再冤枉不过的,还真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前段时间,我这媳妇也不大舒服,娘家那边又有事,等知道的时候再来看,时间又不大对,未免你累着,于是想着等你好了再庆贺。”
旁边的秦氏抿嘴笑着点头,她生的花容月貌,婀娜纤巧,本就瘦弱,这时看过去,较之前又更消瘦了,瞧的人心疼。凤姐和她都是管家的,秦氏温柔平和,凤姐强硬,两人正好一刚一柔,平时处得好,闻言连忙拉着她细细看了一番,“瞧我竟不知道,该打,”又问,“是什么毛病?如今可好?”
“都是些长年的问题,如今好了。”秦氏任她打量,笑着解释道。
见她避而不说,凤姐只想着私下再问问,便道,“还是要注意些,你本就生得弱,幸好珍大嫂子疼你,你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只管给珍大嫂子去,她必答应的。”
尤氏啐了她一口,“我疼我闺女,你作什么人情,不过你婶子说得对,你呀,要好好养养,就是太操心了,想得多,今日刚好放松一下,什么都别管,只和你婶子一起玩,我来安排。”
凤姐点头,贾母也道就让她们去松快松快,今日用不着她们。刚巧贾宝玉这时进来请安,尤氏便把他也唤上,只道刚好家里有媳妇她弟弟,是个同龄人,一起去玩玩。
秦钟凤姐是见过的,也帮衬着说那是个怕羞的好孩子,贾宝玉见了必喜欢,说的贾宝玉好奇心起来,于是一并过了宁国公府。
到了宁国公府,尤氏婆媳便引着凤姐、贾宝玉去后院上房,又佩鸾等年轻姬妾来见礼。待坐定,秦氏奉茶,几人聊了几句,问了贾珍和贾蓉贾蔷去向,便有人引着一小后生进来。小后生和贾宝玉差不多大,更瘦些,长得很是清秀,跟个女娃娃似的,也很腼腆,羞羞怯怯的,含糊着向凤姐问好。
凤姐看了,伸手推了下贾宝玉,笑道,“比下去咯!我没说错吧,是不是个好孩子。”
贾宝玉瞧着对方清清秀秀的,很是欢喜,遂点点头道,“嫂子说得对,再好不过。”
秦钟之前就听过贾宝玉,说是那边凤凰蛋,以为又是如姐夫般的膏粱子弟,不料形容出众,为人可亲,怪不得大家都溺爱些,正想和对方交个朋友,此时听到贾宝玉话语,心里暗暗高兴。
凤姐几人见两人聊得来,不像闹得起来的样子,秦钟脾气好,自家这个不痴的时候也好处,便和尤氏他们带着姬妾们自去抹骨牌,留两个同龄人到里间坐着吃果子。
初次见面,必然聊些学业兴趣。贾宝玉这段时间在学塾里泡着,多少还是学了些的,只简单聊几句,就知秦钟水平比他差了好些。见多了秦继光几兄弟,他已经知道天下少年俊才何其多,就连吴攀峰瞧着无心向学,所知所学也毫不逊色。刚见秦钟如此俊秀,到现在听其谈吐,难免有些落差感,就像见了美玉微瑕、金无足赤般,恨不能给他描摹齐了。
又转念一想,秦钟现在没有业师,只自己读书,水平如此也就不奇怪了,劝道,“还是得找个学塾读书为好,以往我也觉着自己一个人读自在,现在习惯了学塾,觉得还是和好友一起读,又有明师,才是乐事。”
秦钟也赞同,“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讨论,才能进益。”
说着瞧了瞧贾宝玉,人物风流,举止不凡,有心想找个法子和对方更亲近些,便道,“家父之前也想到送我去学塾,看了几个都不大满意,之前听闻府里族学好,正打算和亲翁商议引荐我去呢,又听入学塾难,怕姐姐难做,正不知是否开这个口?宝叔看看我可够进来,要是不够就不劳累老父跑一趟了?”
贾宝玉是很愿意和秦钟向学的,要是对方在学塾里呆着,补上不足,该是何等人物,何等风采。但他也知道自家爹多关注学塾,连金荣这些都退回去了,山长也天天说学生宁少勿多,宁精勿滥,直接进来是不成的,无规矩不放圆。好在还可以考进来,他帮着争取个机会,再教秦兄如何准备,必无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