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不是不太平啦,我听说那边要做开发用地,那个什么道观要迁走。”
宁湾一怔:“迁走?”
“迁不迁得走还另说,那边是荒山,就算搞了个旅游景点也不晓得有几多坟头,作孽啊,这不是扰人家清净……”
司机摇摇头:“没钱人葬在莲山,有钱人不都在后边町华山公墓。人活着分个三六九等,死了还要争那巴掌大的地。”
町华山是昌京正儿八经的公墓,墓地价格高得离谱。人总是有那么一天,也不能草草找个地方,相比之下它背后那座荒山就变成了更经济划算的埋骨地。
司机很快又将话题转向昌京吓死人的房价,不知道做牛做马多久才能有一平米的地……
宁湾只是听听,一笑而过。
车驶出市中心繁华地带,朝向郊外。
七年过去,昌京每一寸可利用的土地都被圈定和划分,只有这里依然被留下。
宁湾下车时有两秒陌生。
从山脚开始,莲山依然灰扑扑,上山路崎岖遥远。
她向上走,脚底石板堆砌出的台阶一级级往上。
手机电筒照亮一方石板,青苔绿艳。
宁湾竖起衣领挡风,双手插兜一步步往上走。
天色暗下去,那句“一切爱恨的来处与归处”忽然就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她忽然开始好奇,辛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离开生活二十多年的地方,放下一切孤身远赴昌京。
树梢被风声吹动,宁湾在不着边际的黑暗中循着路走,又想起“他对一切情绪的感知敏锐无比”。
爱是如此,持刀相向的恨呢。
那又是恨吗,还是不甘、愧疚和彼此无法接受的结局:原来年少爱意,也有消磨透的一天。
现在呢?
宁湾轻声问自己,你还能找到爱的感觉吗?
她脑中纷繁复杂,在见到道观模糊一角时,所有念头奇迹般止息,化作青烟泡沫。
夜幕时分,周边只有草丛中早蛙的叫声。
七年前这座乌合观就破得厉害,风雨侵蚀后的牌匾要掉不掉,大门随时有轰然倒塌的风险。
宁湾没想打扰道门清净,在附近杂草延伸出的小路上走了两圈。停在三官殿门口。
三座神像一如七年前,各有姿态,稳坐神坛上。
宁湾抬头,隔着一扇门同他们对望。
“那是什么?”
“三官。”
“你在跪什么?”
“……”
“你会不会后悔?”
二十岁的宁湾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个词。
所以在狂风暴雨简陋道观中,许清景俯身问她那一刻,她给出的答案是——
“我从不后悔。”
雨下了很久,下山山路遍布泥泞。在熹微天色中,她撑一把伞,在三官殿门前台阶处跳上了许清景后背。
然后紧紧抱住了他脖子。
许清景那时候还不适应这种程度的异性接触,但她狡黠地谎称自己扭到脚,坐在地上装模作样地痛呼。
胸腔心脏和少年清瘦脊背相贴,二十岁的心跳不加掩饰,震耳欲聋。
她一路咋咋呼呼,说到东家的炒板栗西家的豆腐花,南边的太阳北边的月亮,男生不说话,托住她的手却稳而珍重。
等到最后一丝日光被黑暗吞没,宁湾终于转身,拨通电话。
在寂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的氛围中,宁湾听到自己费劲地开口:
“不是要看电影?”
“明天怎么样?”
在第一滴雨落下带起涟漪时,电话那头的人再轻不过确认:
“宁湾。”
宁湾低头看破败殿内一块木板,蛛织缠绕。
“嗯。”
她做好被询问在哪儿,跟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回去的准备,但而后传来的声音令她耳廓微微一痒,“需要留门吗?”
杂草丛生,大水缸不知年头几何,缸身经风霜脱落。里面养着半池莲叶,浑浊水中生出别样碧绿颜色。
宁湾放在口袋的另一只手抽出又放下。
“不需要。”
她又说:“可以么?”
许清景笑起来:“怎么不可以?”
晦暗难明天色中,宁湾声音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松懈:“那么……晚安,做个好梦。”
“做个好梦。”有人同样温柔回应。
风也寂静,山也寂静。
走之前宁湾在三官前叩首,额头抵在地面,在灰尘漂浮的道观中模糊地想——
她二十岁那一年那个暴雨天,短短几分钟,许清景在想什么。
求神无非有所求和有所忏悔,他是前者还是后者,前者是什么,后者又是什么。
在挣扎和纠结吗?在用冲动抗拒理性和本能吗?会知道……知道可能要承受本可以避免的伤害吗?
下山路上,她又真切地想,原来我走的时候是春天,而现在,已经夏天了。
他们分开整整七年。
在一起从头至尾也不过两年而已。
“你真约了?”黎朝喜从床上弹起来。
宁湾问:“你给我的电影票是什么,我没听过。”
黎朝喜仔仔细细把面膜贴回脸上,灵魂拷问:“你不觉得奇怪吗,随便挑一个有口碑的电影一扭头演员在自己边上坐着,不串戏吗?”
宁湾刚爬完山,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