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到傍晚张琦还精神得跟个什么一样,宁湾路过时听见他跟电话那头的人激烈沟通:“你告诉他这里完全够最后一期的拍摄场地,空镜都不需要买,直接随手一拍……档期我来协调,不同意?!这么大一帮人租车都要上万,我给他省钱他还有意见?”
整个前院在夜幕降临那一刻开了所有的灯,张琦说干嘴皮,终于说服纪柏溪在这里录最后一期。
宁湾在那里待了五天,那是她回来之后和许清景相处最平和的一段时间,她尝试找到从前的相处模式,并不算失败,但太累了。
她束手束脚,许清景更甚。
不管尝试有没有用,五天还是过去了。
一楼空间对所有人开放,二楼楼梯从始至终没有人上去。
偶尔夜晚开灯,所有人目光会不自觉集中到别墅中央顶部:四面八方的射灯细线从一张无形的手中发散、汇聚,又收紧于一点。
那一点犹如死人口中夜明珠,正对原本的三楼,也就是现在的二楼尽头卧室。
空镜扫向那里,气氛就会无形中一滞。
录制快结束时下了一场小雨,宁湾出来透气躲懒,她靠在带水汽的墙壁边,后背抵着坚硬粗糙的墙面。
头顶锐角构造让这里变成天然的躲雨地,水滴砸落在泥坑中,溅在裤脚上。
宁湾盯着裤脚上的泥点,紧绷的精神才得以片刻喘息。
头脑胀痛。
“刚刚张琦还在找你,没想到在这儿。”
宁湾抬头,李疏从口袋中拿出打火机,长时间的集中拍摄让大家脸上或多或少带上疲惫,他拿出一根烟咬在嘴中:“介意吗?”
宁湾摇头。
他笑笑,点完烟后和她一样靠在墙边,望向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真不爽啊,出来一趟丢了妹妹。”
宁湾开玩笑说:“想开点,多了一个妹夫。”
李疏偏头看她,一哂:“也是,STEP的副总。”
“之后什么打算?留下来?”他问。
宁湾想了想,摇头。
“也挺好。”李疏掐灭烟,温和地注视她,“缺伴儿吗?”
风裹挟水汽流过脸颊,宁湾静静看他。
“不缺。”她这样回。
李疏捏了捏鼻梁,笑:“好。”
他们聊了一支烟未到的时间,李疏先走,宁湾走出几步后停下,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隐没夜色中的顶楼。
心往下一沉。
——从顶层能将别墅各个角落尽收眼底。
她用力压了压太阳穴,绕了另一条小路,从后门上电梯。
刚走到电梯前宁湾眼皮就狠狠一跳。
电梯在下降。
此刻有途径上三楼的人除了她只有另外一个人。
3.
2.
1……
不到五秒钟,宁湾条件反射后退一步,转身就走。
“走什么?”
她脚步一僵。
缓慢回头。
日落时分天空出现大片火烧云,橘红色从天上往地下疯一般流淌。
他身上有未散尽的烟灰味,凤眼倦意深重。
宁湾目光缓慢下移,瞥见许清景瘦长指尖一抹残余猩红。
“你身上有烟味。”宁湾面对他,说。
许清景笑笑,淡薄笑意从眼尾眉梢流出。他看了眼手中燃至尽头的烟蒂,浑不在意道:“你也是。”
宁湾和他对视,忽然上前一步,从他手中抽走了剩下的烟。
许清景任她伸手。
一截灰白烟灰掉落在两人中央。
宁湾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是说戒烟?”
许清景:“烟和药,还有……你。”
他一顿,平平一抬眼。
“总得给我留下什么。”
宁湾一言未发,错过他身体,手往下,伸进他外套右边口袋。
摸到四方烟盒尖锐的折角。
她保持半弯腰手放在许清景身体右侧,说了两个字:“扔了。”
隔着一川雨后湿雾,许清景和她对望,清冷凤眼眯起。
宁湾心神一震。
但她依然坚持拿走了那盒刚拆没多久的烟盒,手指擦过他腕侧。
直到她两只手指把烟盒带出来,许清景才缓缓笑了。
“我这些年忍耐度已经提得太高了。”
小雨生雾,玫瑰丛生。
节气小满。
适合鬼怪撕开温柔表象,露出疯癫皮囊。
宁湾收紧了烟盒,手指微微一颤。
许清景俯身在她耳边,以交颈缠绕之姿,低问:
“离他们远一点,做不到吗?”
宁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徒劳闭上。
我还能做出什么样的承诺。
她深深困惑和无力。
万顷暗红披湿带水倒映他眸中。
宁湾忽然想起那张青年站在辛苑别墅前拉小提琴的照片,眼中如有清水流动,唇色淡红,残阳掠过他似笑非笑唇梢。
都归青烟坟土。
厨房那一刻的心悸再次涌上来,冷汗爬上脊骨。宁湾在嗡鸣作响中彻头彻尾意识到,七年前她敢毫不回头离开,是因为她确定这个人永远留在原地。
如果不呢,如果这庞大世界有第二种选择……
她无法承受失去的代价,这个词光是想想就令人牙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