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唇齿觉寒。
远处传来狗吠,混杂似远似近人声。
宁湾看一眼背后,已经有陆陆续续走出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她语速很快:“我有事要跟你说,晚上别喝酒。”
节目收官宴在今晚。
在背后不容忽视的视线下,她快步往前走。
又骤然停下。
还是回头。
许清景胃部作呕,他深深弯腰,企图将自己蜷缩进脚底二十春秋的腐土中。
这座围满鲜红玫瑰的别墅如同一座死城,阴影压云盖顶。
外观光鲜,溃烂气息却从二十年前就深埋。
他和许雾止没有区别,一生都在走向坟场的路上。
宁湾转身后,他依然站立,狂风卷起他衬衣下摆,雪白颜色如天上地下矗立的最后一把长剑。
影子深深投进地下十八层。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许清景听觉有一瞬间是消失的。
他一度痛恨的,对爱与恨的敏锐感知在此刻丧失。白茫茫又灰沉沉天际中,他无法捕捉宁湾的表情。
他知道是某一种药的副作用,将他对外界的反应压到正常值偏低的水平,以供他成为一个“正常人”。
在接连丧失的五感中,许清景缓慢怔住。
他很少见到宁湾这么笑了,七八年前长裙的女孩站在校门口黄槐树下笑意盈盈的模样在记忆中重现,是他很多年、很多年不曾见过的快乐。
宁湾站在原地,轻快地说:“今天晚上,等我一会儿,许清景。”
他有开口的机会,而他没有。
许清景闭了闭眼,天地间只剩下自己的回应。
“好。”
宁湾从后门绕回去才发现是剧组保安在驱赶什么人,她随口问了戚薇妮一句,对方用镜子涂口红,“啊”了一声:“我没注意,你问问小舟?”
助理小舟闻声:“好像是一个警察。”
她撇撇嘴,仍然小心替戚薇妮整理垂落肩头的长发:“又没穿警服,也没有警官证,谁知道是不是私生,要是混进来还得了。”
宁湾心念一动,往外走。她并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等回神已经站在了大门外。
没有人。
宁湾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其他,转身打算离开。
斜边横插出来的路人喊了她一声。
“你好……这儿是做什么?”
一个撑着褪色蓝格子伞的中年人——说中年人也不恰当,他背脊有些弯了,身上黑色polo衫磨出旧边。头发中掺着显眼的花白。
格外苍老。
宁湾:“录节目。”
“节目啊……”对方抬高伞沿,宁湾注意到他握伞的指关节粗大笨拙,脸部所有能生出皱纹的地方都遍布痕迹。
他抬头又低头,微有急切地问:“那你见过一个——不,一个……”
“不,你见过这座别墅的主人吗,大概三十左右的青年……”见宁湾不明所以地看他,他又飞快补充,“一个非常……”他似乎在搜肠刮肚用什么词形容,最后斜了伞不管不顾从上衣前胸口袋拿出一张旧照片,照片被折过,折出一道分明白印。
照片上的人猝不及防撞入宁湾眼底。
她瞳仁紧紧一缩。
是一个穿校服的少年,坐姿,上半身远离铁桌桌沿。十几二十年前的老照片,即使再怎么保存也遭到磨损。照片背景很难辨认,但近乎灰白的磨砂的背景中,宁湾仍然捕捉到一双冷淡而标致的眼睛。
他似乎天然对镜头有近乎恐怖的攫取力,在被偷拍的一瞬间微仰头,准确无误锁定偷拍者,令人心惊的冷漠隔着照片无差别攻击了所有人。
照片右下角有拍摄日期:2005.0921,于……
于昌京抚水区警局审讯室摄。
宁湾微僵硬地问:“你是什么人?”
“我姓于。”
“于问鑫。”
他将伞收起,动作带上老人的迟缓,口齿却是清晰的,像重复过无数遍:“是当年辛苑别墅自杀案的经办人。”
天是一寸寸暗下去的。
宁湾看着他浑浊寂静的眼睛。
“你找他……”她艰难挪动头,照片上少年两手之间的东西占据她思考的所有空间,挥之不去。
一副冰冷的铁手铐。
“干什么?”
于问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话,而是在晦暗天色中看向别墅二楼。他喉结滚了滚,平和道:“来求证一件事。”
“十八年前有一名青年男子在这里自杀,报案的是一对母子,我接到报警电话后赶去,将他们带回警局。”
于问鑫终生难忘那一天的场景。
那天警局没什么事,下午他和一起值班的同事吃了五块七毛三的烧烤,在油腻燥热的空气中互相吹牛说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能当上警察局局长。
在昏昏欲睡的深夜七点左右,他强打精神,接了那通报警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昌京抚水区——”
剩下半句话吞没在女人冷静颤抖的声音中。
“您好,这里是抚水区景熙别墅187号,我丈夫自杀了。”
警车刺耳鸣笛声划破夜晚宁静。
水没有关上,永无止尽流淌一地,从外往内血色越来越深,二十八岁的于问鑫见到了他一生最记忆犹新的死人现场。
黄昏如葬礼。
整个别墅巨大华美装饰下,清秀女人跪坐在地,膝盖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