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凡咬着筷子,注意力全放在美食佳肴上:“安民吗,算不上熟,不过感觉他人还挺好的。”
她说完扒拉一口白饭,一抬眼,就对上霍景宸那双深邃如幽空般的眸子。
“是吗?”他眼尾微挑,语气平静。
不知道是否错觉,鹿小凡能隐约感到他周身盘亘着一股低气压,她放下碗筷,迟疑地问:“怎么了吗?”
霍景宸薄唇一抿,与她四目相对:“既然不熟,那他为什么给你披衣服,还单独送你回家?”
鹿小凡错愕一瞬,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么说,那天晚上,你真的来了。”她直言道出。
霍景宸不置可否,脸上没有浮现出半点谎言被戳破后的尴尬,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他目光坦然地面对她。
联想到他当初对自己莫名冷淡的态度,鹿小凡捋清来龙去脉,猜测到他可能误会了什么,顿时哭笑不得:“你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在吃醋……”
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她立马止住话头,羞涩地忙摆手,“不是,我开玩笑的。”
“凡凡,”霍景宸压低嗓音,一字一句道,“我就是吃醋了。”
鹿小凡呼吸凝滞,悬在半空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落到何处。
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他肆意张扬,果敢直白,毫不掩饰的爱慕如同炽烈的光芒,将她冰雪堆砌的围墙一点一点消融掉。
这些天的相处,她能感觉到他的刻意亲近,又保持着适当距离,尽管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自己,但这样冷不丁的一句表白,还是让她心跳不已。
“所以,你的回答呢?”他追问。
鹿小凡半空的手臂落下,她微微垂眼:“那天晚上,我们原本是要一起离开的,可是张嘉裕喝醉了,陈寻就留下来照顾他。至于衣服,我当时走得匆忙忘记拿走,安民顺手就帮我拿了吧,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寂静在彼此间蔓延,霍景宸没有说话。
在他岑寂的目光中,鹿小凡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偷情被抓包的感觉。
可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呀……
她打量着他的表情,试探地问:“你不相信吗?”
“不。”霍景宸看着她,唇边勾勒的笑意多了几分柔情缱绻,“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
经过一周休养,两人的伤势已无大碍,为了追上落后的拍摄进度,他们几乎是日以继夜的进行赶戏。
由于杀青戏里临时加插一段舞蹈戏份,用以渲染武惠妃死前的悲壮气氛,鹿小凡下戏以后,还得跟舞蹈老师练舞。
她并非舞蹈专业出身,但好在培训班时打下过一些基础,赶鸭子上架般苦练近半个月,效果竟也还不赖。
与此同时,拍摄进行得也很顺利,她能深刻感受到自己在演技上的成长变化。无论对角色的把控能力,还是情感的转变都有更多的感悟与理解,就连何生焕最为担心的亲热镜头,也能驾轻就熟了。
这段时间过得忙碌又充实,鹿小凡在享受演戏的过程中,终于迎来了杀青戏。
这场戏讲述的是武惠妃陷害三王后,阴谋终被揭穿,她打翻寝殿里的烛台,与唐玄宗隔火相望,最后湮灭在火海里的片段。
她与霍景宸的对手戏已于昨日拍摄完毕,今天这场是她的重头独角戏,她需要独自面对空气,把武惠妃临死前一刻的所有爱恨交织全数爆发出来。
造型师给她打造妆容,掩去她本身的灵动朝气,将成熟、雍贵以及狠辣的元素重新融合到一起。
鹿小凡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脚踝,因她的动作,造型师手上的眉笔偏离预设航道,她顿住手,问道:“鹿老师,怎么了吗?”
鹿小凡连忙抽回手,端正坐姿:“抱歉,没事。”
造型师抽出纸巾,将她额上画出边界的线条轻轻抹去。
……
摄影棚内,道具师燃起火把,置于镜头前方,后期影片会加上特效,营造出演员如同置身于火海之中的效果。
随着导演一声“Action!”,所有摄像器材启动运作,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武落衡坐在妆奁前,左手挽起一缕秀发,木梳齿牙缓缓拔动,她眼帘微抬,瞥向铜镜。
镜子里的女子身着鹅黄锦绣碧罗霞,唇如朱丹,嫣红欲滴,云髻之上斜插着一枝金凤珠钗。她红唇勾起,微微一笑,铜镜里的女人也随之笑得娇媚入骨。
遭周是一片火海,眼前是快要被大火吞噬的宫殿,可她好似毫无所觉,手中动作未有丝毫停顿。
须臾,似乎听见了什么,她目光穿透火光,望向门外,“您问我为什么?”
“您可曾想过,臣妾这一生是如何过来的?”
唇边笑意消亡,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讥讽与愤恨,“我年幼丧父,十六岁入宫,那时的我也是个懵懂无知的女孩。我所求不多,唯愿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可满朝文武何曾容得下我,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视我如蛇蝎除之而后快?这些年若不是得您庇佑,恐怕我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可敢问陛下,我们的孩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一次次惨遭毒手,让我一再遭受丧子之痛?!您让我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她眼中含泪,语气悲怆,“我可怜的孩儿啊……那时我便明白,要在这宫墙之下立足保命,唯有权力与杀戮,方可安之!”
她徐步向前。
血红火光映衬着她的脸庞。
“陛下,让衡儿给您跳最后一支舞吧。”
她阖上眼睛,再次睁开时,脸上悲愤已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