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翎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才知道云文松和柳芳如已经到家了,两人的吵架声隔着一道防盗门都能听清楚。
“对咱们来说能要了命的钱,对人家来说才一块手表而已。”
“那不是咱们的钱,咱不能要,这钱说什么也得还回去!”
“小舟以后和咱是一家人,谈钱多生分,我把我女儿嫁给他,二十万还算是便宜他了呢。”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况且我还不愿意让翎翎嫁给那种人呢!”
柳芳如吵不过云文松,气得干脆摔门而出,正好撞上了在外面偷听的云翎。
……
小区不大,平时出门总会遇见熟人,但今天初二走娘家的人甚多,几个结伴遛弯的大妈们也都没了影。
这几日雪化了水总是反反复复的结冰,中央健身区里有一排长椅,云翎拿出在庙会上买的刺绣手帕擦了擦,扶着她坐了下来。
柳芳如叹了口气问道:“你刚才都听见了吧?”
“那么大声,楼上估计都能听见。”云翎把一袋子江米条打开,放到了两人中间:“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把钱还给他的。”
她不想让钱成为两人关系的枷锁,这会让她不自觉的想起那块手表,在情感上妄自菲薄。
以至于如果有离开他的那一天,她不至于觉得亏欠他什么。
柳芳如搓了搓手:“你想怎么还?”
云翎想了想道:“努力工作、省吃俭用,能还一点就是一点。我现在收入还可以,已经攒了一些钱了。”
不过她并没打算告诉柳芳如,她其实就在秦舟安的公司里工作。
灯光昏黄,柳芳如黑发中的白发被衬得愈加显眼,连下巴的皮肤都变得松弛。
云翎啃掉手里最后一根江米条,倒吸了一口凉气。
“娘,你觉得他是哪种人?”她手指有些紧张地蜷缩着。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感情是被父母认同的。
“是大城市的人,有钱的人,招女人喜欢的人。”
是攀高枝都嫌太高的人。
“我见过多少女人嫁给了号称城里的有钱人,心高气傲的出去,灰扑扑的回来,没有一个日子过得比我强的。”
柳芳如当时看中雷浩森,图的不是他多有钱,多踏实,就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至少女儿被欺负了还能有个照应。
不知道为什么,云翎明明有很多理由去反驳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你的事情,娘不会拦你,但娘会帮你把钱一起还回去。”
——
今天外出玩了一天累得很,回到家后云翎洗漱完换上睡衣后就直接钻进了被窝,原本想等着十点问一下秦舟安明天什么时候出发,没想到九点多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是被一通电话叫醒的,她人还没清醒,凭借惯性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云翎,师父可能快不行了,已经推进了抢救室,师哥师姐们都已经在路上了。”
云翎几乎刹那间清醒了过来,猛地垂直坐起。
黑夜里的手机屏幕十分刺眼,她拿远手机在上面看见了雷浩森的名字。
“不是说病情已经暂时控制住了吗?我们还说等初五下午一起去看他的。”云翎声音发抖,说到最后几近破音。
雷浩森:“肺癌晚期,即使病情暂时控制住,也随时可能有变化。”
云翎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在哪个医院?”
“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
云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只记得雷浩森开的是一辆小面包车,他们一路没有说话。
他车技极差,一路摇摇晃晃,直到下车她扶着车门差点吐了出来。
医院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云翎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候在了走廊上,有熟识的面孔,也有陌生的。
老人家是戏痴,一辈子无妻无子,晚年旗下只有这些曾经不知道打骂过多少遍的徒弟。
云翎蹲在离人群最远的角落里,而雷浩森正在和长期照顾师父的师兄师姐们讨论后事。
“大概率是撑不过这次了。”
“病了这么多年了,倒也不如痛快点,少受点罪。”
“我听说咱们里面有人干殡葬这行?”
云翎脑子很乱,更是无法参与他们的对话。
她还记得第一次出去演出演砸了的那天,底下的人不停地笑,师父坐在底下板着脸叫她演完,告诉她戏开场了就不能停。
她还记得冬天练踢枪的时候脚冻得没了知觉,枪头朝下直接扎进了脚里也没知觉,村子里没车,师父骑着快散架了的自行车,骑车了二十公里去县医院。
……
雷浩森侧身看见了头埋地低低的,身子不断颤抖的云翎。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在伸手即将抚向云翎的后背时,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躲开。
看到云翎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雷浩森的表情僵了一下:“你要是难受的话,可以哭出来的。”
云翎抬头道:“不是还没定论吗,就已经到了准备后事的程度了吗?”
雷浩森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师哥师姐们不是那个意思,他们都是好意,我们不在宜溪的时候都是他们出钱出力照顾师父。”
在原本就寂静的医院走廊,声音被无限放大。
几个年龄大一些的师哥师姐走了过来,纷纷劝说云翎。
“师妹,你别误会我们。”
“云师妹,我们都是好心的,觉得师父这些年受了不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