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寒噤过后,她心里飞快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罪过总共有几条。
她先是弄丢了莫清歌身上的要紧信物,引动了他多年没有动静的仇家,听二人的意思,就是东厂。
然后又引得他鬼迷心窍,甘冒奇险回京城,往东厂的枪口上撞。
云橙脑子里胡乱闪过自己听过看过的话本戏文,对照了一下自己。
“红颜”二字,她确实不太能够得上资格,“祸水”二字,可是绰绰有余了。
斑驳陆离的阳光和树影之下,指挥使大人一张国字脸膛,喜怒难测。
她赶紧站起身来,四下里飞快地溜了一眼。
四下里都是他们的人,她又没有坐骑。
靠着轻功硬逃硬跑,怕是根本跑不过弓箭手的箭簇。
一个转念之间,高头大马来到了她面前。
莫清歌翻身下马,仍旧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立路旁,指挥使大人却没下马,对她招了招手,脸色松动,眉花眼笑的样子又出来了几分:“云姑娘,你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云橙看着他眉花眼笑的样子,心中越发惊疑不安。心说不愧是官场上混的,马上都要杀人了,脸上还能笑的这么和蔼可亲,不露破绽。
她昨夜来到村口时,还觉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活着还是死去,分别并不太大。
刚刚知晓了莫清歌的心意,这才又活过来一半,万事万物重新又有了滋味。
谁知自己竟如此命苦,刚刚看着草也绿了,花又香了,居然马上就要死了,要被当作“祸水”除掉。
刚刚重新品尝了几口“活着”的甘美滋味,再让她去死……
实在不甘心,实在不舍得。
她后退一步,眼含热泪,可怜巴巴地仰起脸,恳求道:“大人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缠着莫大人,求指挥使大人饶我一命。”
指挥使听得一愣,浓眉一挑:“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你以为我要杀你?……我还指望你替清儿传宗接代,我等着抱孙子呢,怎能舍得杀你?”
指挥使大人官位虽高,究竟是个武人,说话直白,说完之后自己朗声大笑,完全不顾及他人想法如何。
莫清歌垂手站在路旁,本来冰雪一样苍白的脸颊,倏地飞上了两朵红霞。
两个护卫官忍笑忍得太辛苦,只好转过脸去眺望远方。
云橙却顾不上害羞,只是十分不敢相信:“我害的莫大人这样,您……不怪我?”
她想起了紫金山上狄家的案子,穆兰母女的悲惨遭遇,也想起了十万大山一案,李承恩毒手杀妻的惊悚一幕。这些故事里,女子都是被公婆和男子视为草芥,视为绊脚石,毫不留情地除掉。
指挥使大人不知她的脑瓜里转着这些可怕的念头,依旧笑的呵呵地:“傻孩子,这怎么能算是你害的?男子汉大丈夫,护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本是分内之事,又有什么错了?我是要跟你聊聊以后的事情,你二人须听我安排。”
云橙这才勉强放下一半心来,战战兢兢上了马。
二人来到一棵树下下了马,指挥使大人依旧眉花眼笑的对她说:“孩子,你查案很有些本事,现下云南有个案子,我想请你继续帮忙,跟清儿一同去查。”
云橙愣了。
满以为这位大人是……说不定是要替儿子说亲。
实在没有想到,居然是要请她查案。
想起自己在紫金山上的表现,她自觉实在当不起“很有些本事”这一评语,于是尴尬一笑:“大人实在太抬举我了,我性格鲁莽任性,怕是给莫大人添的麻烦更多呢。”
指挥使不以为然:“你又何须过谦?你善于跟踪,能破机关,探秘道,这还不算好本事?论起女子当差,我朝六扇门里早有了女捕快,锦衣卫却还没有先例,依我看,不妨从你开始。你先做个总旗,化个男子之名入职,官服、令牌、俸禄,一样也少不了你,如何?”
云橙本来也在发愁。
爹爹一去世,原来的生计之路算是断绝了,自己跟江河以后该怎么办?大街上去摸人家的钱包?黑夜里去撬财主家的箱子?
那还是兄妹二人寻一个隐僻之地,种菜卖菜算了,也不辱没了她爹的名声。
倒没想到这位未来的家翁,替自己想的如此周全。
她脑补了一下自己穿上飞鱼服,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的情形……行人纷纷投来又惊讶又畏惧的目光……
心下立刻有些飘飘然,一口答应下来:“大人如此抬爱,我也就不推辞了。”
指挥使大人笑眯眯:“果然爽快,我这就送你们启程。”
云橙这才发觉有些不对,赶紧说话:“大人,这却不妥,我回京城是为我爹丧事而来,他老人家还没有下葬……”
指挥使这时候笑容消失,脸一板,恢复了不怒自威的本相:“孩子,我苦苦的跟你说这么些话,你还不明白?死者重要,还是活着的人重要?刚才那些东厂刺客,你以为是过家家吗?马上就走还来得及,再耽搁下去,只怕连我也保不住你们。”
指挥使说完,朝莫清歌打了个手势,莫清歌骑上马,来到二人面前。
云橙一想,指挥使大人的话确实有理。
如果不是锦衣卫的弓箭手马队及时赶到,此刻不光是她走上了黄泉路,就连莫清歌,也在陪她一起喝孟婆汤了。
这么一想,她狠狠心,将千般不舍抛在脑后,跳上了莫清歌的马背。
二人跟在锦衣卫弓箭手的马队后面,一半是护送,一半是押送,来到了京城东面的漕运码头。
码头早有一艘锦衣卫自己的大船在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