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杨之环,虽周到客气,难掩眉宇之间一股郁郁之色。
闲谈几句过后,莫清歌便单刀直入:“请教杨大人对于曾大人一案,有何看法?”
杨之环答道:“曾大人做云南按察使至今已有十年,遭此灭门惨祸,事先又收到过恐吓信件,下官料想,必定是仇杀,想是多年为官,不知哪次办案得罪了人。”
“恐吓信谁送来的?”
“塞在衙门的大门缝里,早起当差的两个衙役一起捡了起来,撕开一看,赶紧呈交给了曾大人。”
“信封、笔迹可有什么线索?”
“市面上随便卖的空白信封,里头并没有信件,只有一排小人像的剪纸,上面涂了红色颜料,小人像有老有小,中间一人带着官帽,虽是个灭门的恐吓,却又像无聊之人开的恶毒玩笑,所以一开始没有人当真。”
“恐吓信送来的当天,就死了个门房,曾大人为何还不当真?”
“据班头何毅说,那门房全身查不出伤痕,说是凑巧,年老暴毙也有可能,故此曾大人虽也迟疑过,却还是心存侥幸,一念之差,而蒙受了全家杀身之祸。”
“第二天晚上的灭门惨案,死者又是怎么死的?”
“曾大人全家,连同奴仆,都是被一刀割喉而死。衙役全都被下了蒙汗药,听见惨呼声,就是醒不过来,何毅说当时有手难动,有口难言,至今想起来,还是冷汗直冒。”
“现场留下的痕迹如何?一大家子人被割喉,现场的地上,门外的路上,不可能不留下血脚印,根据这些现场痕迹,凶手共有几人?”
杨之环沉吟一下:“莫大人问到点子上了,这正是此案最蹊跷之处。”
云橙一听有蹊跷,停住了夹菜的手留神倾听,莫清歌也问:“怎么个蹊跷?”
杨之环的语气里充满困惑:“凶手究竟是几个人,现下不好判断,根据现场的血脚印显示,这些凶手当晚所穿的鞋子,却是一模一样。”
莫清歌道:“一队杀手刺客,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夜行服,也不稀奇吧?”
杨之环说道:“若说鞋码都一模一样呢?”
这?
云橙也困惑了。
难道是一个凶手杀了一大家子人?
还是莫清歌问,“当晚的死者共有多少人?”
“死者共有五十八人,尸体五十八具,都没有挣扎奔跑的痕迹,都是死在自己床上,凶器没什么特殊,大约就是普通的雁翎刀,仵作验过,都是被一刀割断喉管而死。”
“当时负责守卫的衙役们何在?”
“各处巡逻的衙役在午夜之前昏迷软倒,事后在厨房的大茶壶里发现了蒙汗药。”
“曾府的家眷会不会是跟衙役们同样中了蒙汗药,所以挣扎不得,一个人也能从容杀了他们?”
杨之环答:“起初我也这么想,但后来知道不可能,下了蒙汗药的茶壶只专门给衙役们烧茶喝的,曾府的水里,还有其他地方,都没有。”
这就不可能是一个凶手杀了所有人。没有人能在一瞬间,杀掉这么大府第不同房间里的所有人。
云橙更困惑了。
莫清歌继续问:“那么这些凶手,是怎样来的?又是怎样走的?”
杨之环对答如流:“曾府的大门从里面紧闭,凶手是从后花园翻墙进来,又从后花园逃走,后花园的墙头有人翻越的痕迹,沿路也有血脚印,这些都可以为证。”
听说凶手从后花园出入的,云橙想到那山石树木的五行八卦之形,忍不住看了莫清歌一眼,莫清歌正好也看向她,二人交换了个眼神。
莫清歌好像异常疲累,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发问:“死者的遗体如今何在?”
这回是王世雄接了话:“由仵作们验完了尸体,我和都指挥使熊大人一起主持,到城东边山上曾家祖坟安葬了。”
三个封疆大吏之一出了事,在京城大理寺和锦衣卫到来之前,自然是由另外两位——布政使和都指挥使出头,主持一切。
王世雄提起来此事,是一脸的心有余悸,一脸的惨然:“老夫活在这世上五十余载,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惨事。曾大人与我同僚十载,唉,真是惨不忍睹,惨不忍闻啊……”
桌上众人尽都黯然,低下了头。
云橙自从坐到这餐桌上来,一边留神听着莫清歌和杨之环一句一句的对答,一边受这满桌美味菜肴的吸引,吃个不住。
为了方便讲话,宴席一开始就摒退了仆从,尤梦魂代主人宴客,拿一双长长的银筷,替客人身旁的小吃碟子内布菜,旁人只顾谈讲,都没动几筷子,只有云橙吃的飞快。
见她吃的香甜,尤梦魂布菜也殷勤,不知不觉中,一个大砂锅里的小半锅,都由他的手喂到了云橙肚子里。
王世雄的这几句话,云橙听得心中难过,几乎便要跟着落泪,放下了筷子。
这才发觉自己早已经吃撑。抬眼一看,正好与尤梦魂的眼光对上,忙以目光表示感激,二人相视一笑后,云橙继续留神听案情。
“这何班头看来是曾大人的亲信了,他可还有些什么别的发现?”莫清歌问。
“……他也不敢肯定,不过,还是觉得,在这里执勤的两个晚上,都模模糊糊听到了……吹笛声,但他总怀疑自己是做梦,并不敢当真。”
那么血腥的杀人现场,还有人吹笛子?
难怪这何班头自己都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