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橙忽然回过味来,知道刚才那阵莲花的清气就是迷药,杜鹃却也对蓝惊风说:“二哥,我用药用毒的本事,一开始都是跟你学的,但你的天资一直似乎不如我,如今我也算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吧?”
蓝惊风的眼神令云橙不忍直视,如同被一把尖刀直插胸口之后的惊惧痛楚,而这个人偏偏是他最信任、最重视的人。
蓝惊风直愣愣地只顾盯着杜鹃看着,并不说话,半晌之后,呕出一口血来。
看着地上殷红的血迹,云橙忽然明白了,蓝惊风何以内心这样惨痛和绝望。
他自幼身世特殊,后来在深山老林之中学驱蛇下毒,学黑苗那些见不得光的诡秘本领,哪里有机会结交到年纪相当的朋友玩伴?偏偏生来又是重情之人,一定倍感寂寞孤独,杜鹃前来结交,原本就是别有用心,却被他视若珍宝,倾心相待。
只因为,这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
云橙实在不忍看下去,转开了视线。
杜鹃的心肠里仿佛竟也生出了歉疚之意:“二哥,我也是不得已,从十三年前开始,我做一切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我殚精竭虑,日夜筹谋,就为了这一天。”
十三年前?
那是什么时候?
为了这一天?
这一天是哪一天?
云橙的脑筋里茫然地转过杜鹃的话,发现自己真是太失败,到了这个地步,都不知道杜鹃是为何而来的。
他费劲周折,将自己三人关在这里,究竟是要干什么?
她脑子里开始梳理,回忆,一幅幅画面掠过。
当她站在山顶,俯瞰这个月牙型的山谷,山谷中的湖面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如同一串蓝色宝石……
这情景,莫名的熟悉……
她茫然的眼光掠过红袖美艳如花的俏脸,忽然头顶上如同一个焦雷炸开,全身如同被雷劈中,她明白了。
杜鹃已经注意到她的神色,脸上笑容欢欣,更如同春花盛开一般灿烂:“丫头已经想明白了,云雀这傻老头儿,收个徒弟比他机灵多了。”
云橙耳朵听着他夸奖,内心懊丧欲死,可惜身子不能动弹,否则说不定真的冲出去,一头撞死在那石墙之上。
莫清歌皱着眉,在琢磨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蓝惊风看上去跟云橙一样,很想寻死,又刚吐完血,一张脸比死人也好看不了多少。
杜鹃叹息一声:“丫头,那个小册子,我当年费劲了心思也没有拿到,没想到啊,云雀这傻老头儿,还有扮猪吃老虎的本事。”
云橙被同一人用同一手法算计了两次,心中本来懊丧欲死,如今见这妖怪一样的人也有不能得逞的时候,心中一阵快意,越发要刺激他:“这就叫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痛断肠,我爹根本没把那东西放在眼内,别人偏偏就要送给他玩,他干脆拿来给我画图玩了。”
杜鹃一想到那小册子上的残留污渍,依稀还有小猫小狗小乌龟的涂鸦痕迹,知道云橙说的是实情,越发叹息一声:“丫头本事不大,野心不小,居然要吃独食,看完之后竟把那么一张好图给毁去了,真是暴殄天物。所以我就只能关住你,做个活地图,替我好好干活吧。”
莫清歌脸色大变,以目光询问蓝惊风,蓝惊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二人同时转开了视线。
云橙并没有留意到二人的眼色,只顾与杜鹃一人一句,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听到杜鹃说要她替他好好干活,她便冷笑一声:“我爹从小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是大福大贵的命相,上一次你的徒弟没有关死我,这一次你也是白费心机。”
杜鹃微笑:“上次?上次有你那小情郎,在外头拼了命的寻你救你,这次他跟你是同命鸳鸯了,外头有你小师叔我亲自坐镇,把入口一堵死,谁能找到这里来?”
云橙听到别人提起莫清歌,尤其是提起莫清歌如何待自己好,心里总是禁不住一阵甜意上涌,后来听到杜鹃说起现状,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莫清歌一起成了笼中鸟,阶下囚,只怕还要给自己陪葬,心中怒如烈火,只恨中了迷药,动弹不得,否则一把袖箭定然要对着尽数杜鹃发射过去。
杜鹃振振衣袖,对云橙说:“丫头,我知你东拉西扯,是想拖住我,等着迷药的药力消散,你放心,我们这就出去,把洞口堵死之后,你就可以起身干活了。”
杜鹃一个示意,三人转身离开,火把的光亮在黑暗的甬道之中越来越远。
甬道之中传来杜鹃的两声轻笑,笑得甚是畅快,三人沉入越来越深的黑暗。
云橙一直听到甬道内的脚步声消失,洞口处咣当一声,铁制小门关上,接着上面传来填土的声音,知道小木屋的地窖就要被封死,再也没有人能看出来这里有个地下通道,她只觉得咕咚一声,如同身子堕入海底,瞬间没入了彻底的黑暗与寂静,恐惧与绝望。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躺在冰冷的地上,躺在无边的黑暗中,静静听着那些黑蛇发出的窸窣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橙一抬手指,发现自己能动了,马上扑向莫清歌,二人手拉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蓝惊风动作很快,回到屋子,重新点亮灯火,在屋里出声招呼:“二位,进来歇息歇息吧。”
云橙拉着莫清歌的手走进屋子,见屋内陈设一应俱全,干净雅致,与寻常住家没有什么分别,一张小木几上,蓝惊风已经斟好了茶水,拉着莫清歌一起,毫不客气地坐在小木凳子上,拿起一杯一饮而尽,展开一个笑脸,赞一声好茶,又问:“蓝二哥,还有吃的吗?”
蓝惊风微微诧异,心想自己在谷中与世隔绝多年,外头的姑娘都已经如此自来熟,如此心大了吗,赶忙拿出一碟子点心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