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梦魂干脆不问,拿过信来看了,看完面色异常沉重:“杨涟杨大人……遇难,指挥使骆大人……也被罢官了。”
云橙再也耐不住,从尤梦魂手里抢过信来看。
这一系列的变故,自他们离开京城之日,就开始发生,只是这几个年轻人远离了京城的漩涡,一直不知道而已。
那日,骆思恭送莫清歌和云橙上路奔往云南之后,回到府里,迎面就是一道圣旨。
骆思恭跪下接旨。
天使尖声念道:“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连上三道奏折为罪臣杨涟鸣冤,如此不敬君上,实属大逆不道,念为官多年,老迈昏聩,着即刻辞去官职,告老还乡,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由田尔耕接替。”
骆思恭重重叩头:“臣领旨,谢恩。”
天使放下圣旨,拂袖而去。骆思恭赶紧安排一切,带夫人和独生儿子骆养性一同离开了京城,奔往一个事先安排好的秘密之地。说是告老还乡,走的慌张,如同逃亡。剩下管家遣散阖府家人婢仆,昔日里赫赫扬扬,偌大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府第,不过半天时间,往日繁华,如流云,如逝水,一朝散尽。
骆思恭多年宦海沉浮,这点智慧还是有的。
锦衣卫指挥使,那是何等样一份遮天的权力,魏忠贤把持朝政之后,必然容不下他,要对他动手。
他从来不与东厂宦官来往,也实在做不到与魏忠贤那样的人同流合污。
自从“五彪”之一许显纯把持了北镇抚司,把持了诏狱,对汪文言和杨涟进行惨无人道的刑罚,他就再也忍受不了了。
一连三道奏折。明知这些奏折尽数会落在魏忠贤手上,他也要把自己的官位和家业全部豁出去,就像杨涟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豁出去一样。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革职的圣旨如期而至,接替锦衣卫指挥使之位的田尔耕,是魏忠贤的干儿子。
从这时候起,锦衣卫独立的监察权力,在骆思恭手里一直保持着的清正之风,彻底失去,锦衣卫沦为了东厂的打手和附庸。
骆思恭带家人秘密离开京城的时候,诏狱已经变成了地狱。
许显纯在诏狱里逡巡走动着,俨然是这个黑暗王国里的国王。
各样残酷的游戏他都已经玩了个差不多,犯人们喉骨穿成的骨链此刻在他手里把玩着,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又是无聊的一天。
来自魏忠贤的一道手令递到了他手里,他来了兴味,兽类般昏黄的瞳仁瞬间被点燃。
黑暗的囚室里点着火把,照着地下伏着的一个囚徒。
囚徒满身血痕,也不知是生是死。
许显纯带着手下,帝皇一般的步伐,坐下。
手下拎起地上的血人,这人已经不成人形,神志却还清醒,一双眼睛目光如电,冷冷看着眼前这些人。
许显纯问:“厂公说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供出同案犯的名单。”
那人不再看他,仰头望天。
并没有天,只有一个漆黑的屋顶,上面点点暗褐的污渍,仿佛是由人血喷溅而成。
许显纯已经不耐烦地催促:“杨涟,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杨涟将视线转回到许显纯的脸上,一字一字说出:“我为天道,何惧生死。”
许显纯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好像脸皮被尖针刺了一下,他无力地挥了一下手。
他的手下开始动作起来,杨涟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
一个狼虫虎豹走到杨涟面前,一手拿一支长长的钢钉,一手拿一只小小的铁锤。
杨涟方在狐疑,天灵盖上突如其来的剧痛通天彻地,这个世界在他眼前裂开。
钢钉入脑。
这是王朝的历史上,最惨无人道的酷刑。
虽然这里看不到天空,可是杨涟被血染红的眼睛,定格在天空的方向。
许显纯脸上露出扭曲的微笑,他的眼睛也被兽性的快意染红。
天上一轮白日,暗淡无光,照耀着这个迷茫的尘世。
一个巨大的黑影不知何时出现,追逐、遮挡着那轮白日,直至彻底将之吞没。
大明王朝开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骆思恭的来信上,当然没有说这么多,只是说,杨公遇难,自己被罢官,叮嘱莫清歌带云橙留在云南隐匿行踪,千万莫要回京城,官方档案上早已经安排好了二人假死殉职,待时局回复清明,父子二人再图相见。
云橙看完信,心说这次案子办的着实凶险,倒也不用安排假死,自己这个总旗,与莫清歌这个镇抚,险些就真的死了,她放下信,眼光向莫清歌望去,意思是问莫清歌对未来有何计较,但莫清歌自少年时起,便依赖于骆思恭的庇护,父子情深,此刻心神大乱,只顾凝定情绪,杨之环更是站到窗边,落泪不止。
尤梦魂这时站起身来,沉声说道:“依我说,莫大人和云姑娘,莫如随我和杨大人一起回京城,共图大计。”
他这一句话,莫清歌跟云橙一齐向他望去。
以杨之环一个五品大理寺丞,自身尚且难保,哪里有能力庇护旁人?尤梦魂站出来邀请他二人,“随我和杨大人一起回京城”,显然已经不打算隐瞒身份。
莫清歌勉强笑一下:“我二人如今已经是东厂的钦犯,怕是……”
尤梦魂一双美目突现光华,嘴角边一抹傲然笑意:“魏忠贤再怎么气焰熏天,我府上的人他也动不得。”
云橙听得惊疑不定,魏忠贤如今已经将东厂和锦衣卫全部抓在手里,还有什么府上是他动不得的,杨之环一个手下敲门来报:“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