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明烛,红妆十里。
一辆锦车静静行于流光之中。
黄昏风起,吹动了车前千百盏溢彩华灯,也吹动了车上一片片暧色轻纱。
一位华服少女歪坐在车里,左手执扇,右手以一根白玉般的食指轻轻托起腮,小声叹气:“哎。”
洛暮是将在今日出嫁的怀王侧妃。
王妃出嫁,服褕翟之衣,首饰花九树,一对博鬓如云,一身金玉灿烂如霞。一朵赤莲花钿在她的额间恣意绽放,点亮了她的美。
容色炜烨,不可方物。
但这张姣丽小脸上,此刻一派苦恼神色。
“小姐,记住你的身份。”
听见她的叹气声,陪在婚车外的仆妇冷冷开口。
“你是青莲洛氏之女,高嫁于怀王,不可怨声载道、不可言行无状。”
洛暮闷闷答:“知道了。”
她叹气,是因为她有三大苦恼。
苦恼其一,洛暮是替嫁庶女。
青莲洛氏一族是京中望族,洛暮的父亲更是官至大理寺卿,乃三品京官。洛大人有两女,嫡长女洛晨是正房所出,庶次女洛暮是侧室所出。皇帝有旨,令洛氏女嫁与怀王为侧妃,这既是君恩,也是君威。恩是赐洛氏与皇族联姻,威是以婚姻捆绑两家利益。
原本,这一出婚事是属于嫡长女洛晨的。可是赐婚怀王的圣旨一到洛府,洛晨就一哭二叫三上吊,闹着死活不肯嫁,说是要等一个什么劳什子“白月光”。
主母眼珠子一转,就决定命洛暮替姐出嫁了。
——以上故事都是洛暮在半个时辰前才了解到的。
苦恼其二,洛暮是穿越来的。
穿来之前,她是一家猫舍的小主人,正在给家里的几个猫主子铲屎。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洛暮发现自己坐在了一辆……婚车里?
洛暮也算是阅穿越小说无数,非常熟悉常见的穿越套路……但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本小说里看过这么离谱的穿越。
幸好陪在婚车旁的仆妇是个碎嘴老婆婆,虽然凶巴巴,但是话足够多。
根据话痨仆妇提供的巨大信息量,洛暮逐渐意识到自己穿越进了大端王朝。她没听过这个朝代,大抵是个什么陌生的时空。时值永宁三年的仲夏,她正随着马车缓缓行于长安城内。穿越来之前,婚礼已经经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亲迎六礼,此刻婚车队列带着她从洛府出发、前往怀王府举行最后的合卺之礼。
锣鼓喧天,丝簧沸腾,无人意识到婚车里的新娘子已经换了人,因为她有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甚至一模一样的名字。
刚发现自己坐在一辆婚车里的时候,洛暮的第一反应是下车想逃。她难以置信地深呼吸几次,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穿越了以后,猛地从车上站起来,踩着了婚服的一角。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她一下。
——她下意识地低头,发现和自己一起穿越的还有……喵喵喵?
苦恼其三,洛暮和猫一起穿越了。
一只,两只,三只……足足五只猫猫头从织锦华服下探出来,一个挨一个地跟她挤在马车内的狭小空间里。
洛暮眨了眨眼睛……她现在觉得这次穿越愈加离谱了。
朱红鎏金,烛影摇曳,身披嫁衣的明艳少女与五只漂亮小猫挤作一团,这一幕奇异诡怪,却又缱绻绮丽。
小猫也眨了眨眼睛,其中一只充满疑惑地张开小口,作势要发出一声喵叫。
洛暮迅速地制止了它,竖起一根手指架在那张猫脸上:“嘘。”
她用唇语对小猫们说:情况不明,姑且观之,不可轻举妄动。
恰巧此刻,车外仆妇的话语声正漏入车内。
“……若这婚事不成,或你行事不当,恐有诛连九族之危……”
洛暮:??
此后这仆妇又一连说了许多,全是恐吓的话。
诛连九族云云,实在吓了她一大跳。虽然她是穿越来的,可是这副身体是她自己的,她还不想死。她也不想被诛九族……即便她都不认识自己的九族。
于是洛暮默默地在婚车里坐好,顺手把五只小猫藏进了宽大的裙摆下。
这些温暖的小动物们一个个脑袋顶脑袋,贴在她穿在最里面的一层素纱单衣上,传来的体温叫人安心。
一片灼烁烛光里,马车终于停了。
洛暮在仆妇的指引下,一步步地下车……
藏在裙子底下的小猫们跟着她的脚步一起无声挪动,像一团鬼鬼祟祟的云……
她面不改色,昂首挺胸,步伐端庄缓慢,犹如带了一群小鸡仔出门的老母鸡……
一个清冽冷淡的少年声音打断了她乱糟糟的思绪,恍若银泉叮咚,忽地落进耳畔。
“以兹初昏,奉制承命。”
她抬首,对面的马车前早已站着她的少年夫君:怀王,谢初。
那一瞬,烛光焰焰,照亮她来时的路。
箫鼓声俱静了,灯与风一同升降,忽亮忽暗,忽幽忽明。
少年一身绛红衮冕,降车以候。等到她下来,他便在满地潋滟霞光里,朝她静静地一揖。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少年的身形颀而长,被烛光勾勒成一抹流淌的熔金。
在仆妇冰冷如刀的盯视下,洛暮乖巧地学着样子回礼,也作了一揖。
她有些心不在焉……因为裙摆底下的小猫们蠢蠢欲动,其中最不听话的一只不耐烦了,作势要冲出去。
猝然间,那只猫向前一扑!
洛暮来不及多想,急急地朝前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