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迅速用长长的裙摆掩住探出来的一对猫耳朵。无人察觉处,那对猫耳上绒毛细密雪白,烛火透过粉色的耳廓,灵巧中带了几分顽皮。
仆妇压低声音:“小姐!注意仪态!”
洛暮没来得及理会,那只猫气恼地扒拉了她一下。小小猫爪上的肉垫子又软又弹,隔着薄薄一层轻纱蹭来蹭去,像在挠痒。
她忍不住出声:“啊。”
仆妇越发冷厉,低声作色:“小姐!请自重!”
洛暮尴尬地笑道:“啊,哈哈,今夜月色真好。”
私底下,她用脚尖拱了一下那只猫,心道:小祖宗,安分一点呐。
这时,对面的少年抬眸,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冷冽、淡漠、不含情绪,仿佛在看一个物件。
她的夫君全程面无表情,分明站在绚烂燃灯之中,周身却散发出寂寂寒意……透露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看来不期待这场婚礼的,除了她和那位嫡姐,还有这位年轻的新郎。
洛暮回想起这一路上,仆妇在絮絮叨叨间提到的话。
“……小姐原是要当正妃的,可怀王不准,说是这王妃之位,要留给什么心上之人。这一来,小姐嫁入王府,便只能做个侧妃。也无妨,在老仆的教导下,小姐必能坐上正妃之位的……”
少年在前方引路,她亦步亦趋,任凭他带着自己进了王府。他们在寝门前对揖,在尊缶前沃盥,最后在青庐内行合卺之礼。
洛暮兴致缺缺,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跟着走过场,满脑子里想着裙子底下的猫。
少年虽礼数周到,却在刻意避开与她的一切接触,哪怕只是碰到一片衣角。
青布幔内,明烛高悬,一位司仪入账,西面而立,高声告:“饌具。”
另一位司仪即刻高声应:“诺。”
同牢而食,合卺而酳,婚礼上的新郎新娘却各怀心思。
洛暮凝视着手中的白玉合卺杯,杯身上的小巧凤凰一身华羽纤毫毕现,一段红线系在凤凰尾巴上,从这一头连到那一头。
红线那头,握住玉杯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骼分明。
少年仰头,一饮而尽。他仰头的时候,烛光流淌于他线条流畅的颌骨上,在下方喉结处落成一片漂亮的阴影。
这时,一只猫小声发言:“喵。”
洛暮:“……”
少年:“……”
司仪:“……”
洛暮一口气喝下了合卺酒,杯子一放,乘着酒意大言不惭地开口解释:“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沾酒便忍不住喵喵叫。”
青布幔内静了一瞬。
司仪北面而拜:“礼毕——兴——”
按制,一人引王爷入东房,释冕服、换袴褶,一人引王妃入帷幄深处,褪衣。
夜宵深,灯火灼。织锦帐内,雕金锦床上铺满了金银钱币和罗绮花果,两侧的翠绿玉质烛台上点着朱红蜡烛,几滴烛泪摇摇欲坠。
一入内,洛暮即刻屏退所有人。面对着巨大柔软的织锦软床,她利利落落地仰天一躺,一把扯开金线刺绣的厚重裙摆,低声唤:“起司,白团,煤球,圆舞,大橘,统统出来!”
猫猫头一个接一个地从裙子底下探了出来。
这些小猫都是洛暮亲手养大的,全是她的心肝宝贝。
起司第一个蹿出来,一上床便对着她的手指轻咬一口,似是报复她不让自己出来。
它是一只加白短毛猫,一身黑白相间的虎纹,性子活泼,一下马车就想跑的和在婚礼上发言的那个都是它。
白团第二个蹿出来,一跃便跳上了她的头顶,一双湛蓝色猫瞳自上而下、骄傲地睥睨群猫。
尽管这只布偶猫年仅七个月,可是其体重已经让洛暮的颈椎不堪重负。看在它足够貌美的份上,她默许了它呆在头顶。
那一根华贵的雪白毛尾巴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端的是一份太子威仪。
煤球第三个蹿出来,在床上兴奋地打了个滚,朝她摇起漆黑的尾巴,粉色的小舌头吐出来,一舔一舔的。
养猫人都说,暹罗猫如狗,而她家这只不是“如狗”,而是“就是狗”。
圆舞第四个蹿出来,着急地在她脚边来回打转。
这只圆乎乎的拿破仑矮脚猫也很想上床,奈何它的小短腿不足以支撑这个高度的跳跃。拿破仑矮脚猫又称小步圆舞曲,圆圆的身子短短的腿,在地上打转的时候像极了一只“猫猫虫”。
洛暮点了点猫头数,略一思忖,问道:“大橘?”
大橘……大橘没有蹿出来。
洛暮默默地坐起身,掀开裙子下摆……露出底下一只圆头圆脑的金渐层短毛猫。
它双目紧闭,胡须轻颤,小巧的粉鼻子一动一动的,呼出细小温热的气流。
洛暮掩面轻叹:“果然睡着了……”
下弦三更,繁星依天。
一对同心烛渐渐燃尽了,焰光陷落在繁花之中。
织锦软床上,穿着喜服的少女和五只小猫依偎在一处,俱已睡熟了。
——王爷还没有来。
新婚之夜,新郎无端冷落新娘一整夜,原本极具轻视之意。
可是洛暮却并不在意。她本就没有把这场婚礼当回事,只想着能混一日便混一日,想方设法让自己过好才是。繁琐且折腾人的婚俗,加之穿越带来的不安与慌乱情绪,令她几乎沾枕即眠。
帐内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焰动的一点微响。
喜烛上的火浣花心烧到了尽头,气温却不降反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