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呼大名,“唐小虎。”
他无动于衷。
黄瑶也想生气,但看他咬着后槽牙腮边鼓动的样子,一下又不敢了,他对她再好也不是爸爸,他只是他自己,是高家的二把手,人们口中的虎哥。
他是唐小虎,一个应该被惧怕的男人。
黄瑶好汉不吃眼前亏道,“虎叔,我错了。”
外面雨势渐渐小了,小雨淅淅沥沥下着。
车子停在路边,唐小虎把着方向盘转头,“下次还乱不乱跑了?”
“……不了。”她嘀咕着,“可是在车上真的很无聊……”
她以前等爸爸时也没说不准出家门啊?
唐小虎想起自己也理亏,忙工作无可厚非,可他刚才做的事与工作无关,不由语气柔和下来,“我以后都快去快回,不让你久等,所以你也不要乱跑,知道了吗?”
黄瑶点头。
他夸了句真乖,伸手去揉那颗小脑袋,被灵巧地躲过。
“怎么还赌上气了?”他觉得好笑,“好了好了,怪我不该生气,我只是太担心了,对不起行了吧?”
汽车重新上路,依然不是去旧厂街的路。
无论黄瑶再怎么赌气,唐小虎还是坚持送她回高家,理由是她被淋湿了,不赶快换衣服容易感冒,旧厂街只能改天再去。
高家冷冷清清,高晓晨在房间打游戏,高启强不在家,孙姐说是去劝陈书婷回家了。
黄瑶让唐小虎不准走,飞快跑上楼换好衣服,又飞快地跑下楼梯。
唐小虎在楼下插兜,不禁皱眉,“你慢点!”
黄瑶三两步跑下台阶,喘息道,“我怕你不等我就走了。”
唐小虎一愣,指尖拨了拨她湿漉漉的头发,“不擦干吗?”
“吹风机坏了。”黄瑶无所谓地把头发拢到身后,拉着唐小虎到钢琴前坐下,说要给他弹几首。
唐小虎感觉她今天怪怪的,从眼看要下雨还非要叫他去吃肠粉开始就怪怪的。
不过他习惯于配合,找孙姐要了毛巾,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听她弹琴。
他不懂那些什么调什么弦,黄瑶解释的巴赫还是拔河也不懂,不过是她要弹,他就听。
他先把发尾的水分擦干,然后用毛巾包住整个头一顿揉,优美的旋律化作凌乱的调子,伴随着黄瑶咯咯的笑声。
等头发差不多擦干了,唐小虎准备离开,黄瑶还是不让他走,正巧孙姐做好了饭,黄瑶非要留他吃晚饭。
等晚饭吃了,又要拉他去露台看星星。
唐小虎无语,“外面还在下雨,哪儿来的星星?”
黄瑶恍然,抱出她那本大部头的蝴蝶之书说,那他们就一起看书吧。
一起,看书,别说唐小虎,连下楼扒饭的高晓晨都觉得有点离谱了,问她是不是跟唐小虎有仇,这是什么新型报复手段?
唐小虎让高晓晨回屋玩他的游戏,再问黄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黄瑶在书里翻找着说,就是想给他看看木星的样子。
唐小虎说他又不是没见过。
黄瑶想了想,缠着他又要讲解蝴蝶效应、羊群效应、马太效应什么的,活像个小老师。
唐小虎陷入沉默,听到一半转身就走。
黄瑶扔下书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角,从兜里掏出棒棒糖,“虎叔,我请你吃糖!”
唐小虎拆开棒棒糖含在嘴里,还是要走。
衣服被拽得更紧了,她怎么都不松手,也不说话。
唐小虎低头,想起曾几何时,她也这样拉过陈金默的衣角,她在挽留什么?她在担心什么?
“说吧,瑶瑶,什么事?”他心平气和道。
本该清澈无瑕的眼眸黯淡无光,超脱于她年龄的悲伤仿佛化不开的浓雾。
良久,她才开口,“我不小心听到爸妈吵架,要你去杀鱼,你会去杀鱼吗?像爸爸一样?”
唐小虎惊讶不已,原来这就是她反常的原因,不知所措的女孩满心担忧,怕他走上和陈金默一样的路,所以一整天都缠着他。
就像陈金默把他从毐品生意里摘干净一样,黄瑶也想把他从那腥臭的脏事里拉出来,方法拙劣,但竭尽全力,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被一个孩子这样关心过。
心头涌上愧疚,这对父女真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这个孩子。
曾经,她骄傲地以为陈金默在外面见义勇为,后来,陈金默的死和那崇高父亲形象的崩塌同时压下,她连哭闹都没有就挺了过来,从此长出坚硬的壳和尖锐的刺,学校里找茬的小混蛋伤不到她分毫,还会被她刺伤。
而在今夜,她忽然变得柔软,露出惊惶无助的脆弱,小心地问,“你还会回来吗?”
他想起最初接她到高家住时,她就问过,“爸爸还会回来吗?”
那时候她一直在等陈金默回家,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做饭吃饭,乖巧懂事得过了分,所以她才那么善于等待吗?就像等他一样。
嘴里的糖苦涩又甜蜜,唐小虎摸摸她的头笑道,“都听了些什么没头没尾的东西?谁说我要去杀鱼了?你妈能同意?除非你爸不想过日子了!”
弥漫的浓雾渐渐消散,密林深处透出希望的光。
“真的?”
“真的。”
“那你为什么在书房待那么久?”
“因为……”他刚想说高启强要他盯紧高启盛的事,忽然打住,发现她脑袋瓜里想的事情还挺多,“大人的事别问!小孩子家多想想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