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时有时无,一时淹没雪声中,一时又微微高于风声。
齐芙立在台阶上,静静听着。
起初,只以为是夜雪吵嚷。听了几下,又以为是宫人偷摸闲话,不便打扰。可再仔细一听,却觉出几声抽泣哽咽。
那低泣之声似被死命压制着,呜咽都极不清明。长久压抑中,偶有一声克制不住,细绳扯肉般高高吊起,却又极快收声,重归喑哑。
齐芙两手攥着斗篷毛领,被刹那哭音刺的心中一痛。
难道是昨夜受罚的宫人,于此处躲着哭吗?
齐芙脚步极轻,虽有些犹豫,却还是走了下去。
新岁之夜众人受重罚,归根究底都是自己的错。既为此而哭,自己也该上前宽慰劝解两句。齐芙慢步走上前,迎着风雪辨认声音方向。
地面厚雪,即便尽力放轻了脚步,也不免发出“嘎吱”声响。
待走到假山处,离廊上宫灯远了,视线里几乎只有黑色。听着那声音在假山后,齐芙抬脚,慢慢走过去。
眼看就要走到假山后面,那哭声却忽地停了。齐芙愣了一瞬,紧接着,就觉一阵劲风从耳边刮过,散下的长发被吹起,光洁的脖颈露出来,寒意陡然灌满全身。
还不及有所思,一张宽厚手掌就已由后往前绕过来,掐住自己脖颈。
周身汗毛直竖,齐芙想扭头去看,刚一动作,脖颈上那只手就更为用力。
那手掌贴在自己肌肤上,齐芙能清楚感觉到,这人掌心虎口都有着一层厚茧。
哭者何人,已然呼之欲出。
知道是他,齐芙便放了心,甚至有些想笑,于是由着他掐住自己,好整以暇看他要做什么。
等他手上用力更狠,齐芙吃痛,怕他真把自己掐死了,忙哑着声音开口制止他:“王之……”
脖颈立时被松开,扑通跪地声从背后传来。
“娘娘!娘娘恕罪!”
齐芙拍拍胸口舒气,转身看他。视线在夜色中打个圈,终于隐隐约约看见他跪地身影。
“平时不声不响的,却不想下手是这样狠的。”
语气佯怒,实则并未怪他。
王之却吓得半死。一想到方才若再用力些,只怕此刻已是天人永隔。如此想着,后怕惊惧就停不下来。颤抖着手撑在雪地上,后背已湿透。
“娘娘……王之……”
“方才王之……”
王之本就不是口齿多伶俐的人,此时极怕之下,磕磕绊绊竟说不出一个整句。
齐芙笑着看他,头回觉得这人竟是如此有趣的。看了半晌,才听他抖着声音,憋出一句“王之万死,任凭娘娘处置。”
齐芙忍着笑,蹲下身子,这才借着月光雪光,看见王之的脸。
漆色银光中,面目虽看不清,他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却是十分清楚。
长睫颤动中,双瞳如池水晃动,泪光隐约。
齐芙想起昨夜醉梦,自己竟梦见他,来带自己离开深宫。
心口一痛,像有一条裂缝越开越深。沉云后的月亮于此时显出全貌,光亮加深,齐芙眼看他眼眶有泪就要滴下来,鬼使神差伸手去擦。
指尖刚一碰到他眼角,就见他针刺般躲开,低头请罪:“娘娘折煞,王之不敢,”
齐芙收了手,望着他:“你这般沉稳的人,原也是会怨会痛会哭的。”
王之仍是低头,不敢回答。
齐芙心中叹气,想着昨夜都怪自己,本是好心留他饮酒,不想却害他一夜深跪。
算起来,这已是第二回害他了。
“昨夜之事,都是本宫的错。”
王之猛然抬头,随即摇头。
齐芙强笑着,安抚他:“圣意难测,我若知他会来,断不会喝什么酒的。都怪我大意,才平白惹出一桩祸。”
王之摇头,解释着:“娘娘,王之并非为此事……”
噢?齐芙眉尾一挑,想不出他心里竟还藏了别的事。
“不是此事,还有何事能让王内侍如此?”
语气中带着酸涩,说者不自觉,听者也不甚聪敏,竟无人察觉。
王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实在不擅,也不愿对她谎话连篇。
齐芙瞧他不说话,又道:“究竟何事,能让王内侍对撞破之人,生出杀心呢?”
“杀”字如箭,又将王之心中后怕挑起。沉默是再不能,斟酌后,终于开口:“娘娘恕罪,王之曾有一事,未如实告知娘娘。”
这个回答,实在有些超出齐芙预料。
“陛下派内卫来延庆宫那日,娘娘曾问王之,在这宫中可有亲人,当时王之回答没有。”
一句话,齐芙已隐约猜出他要说什么。沉默一瞬后,低头看了一眼沾雪的裙边,想开口,又有些犹豫是否要打破这气氛。
王之的声音还在继续。
“王之当日说谎,一则确无亲人在宫中,二则人生际遇已然云泥之别,难以启齿……”
“王之,”齐芙忍了又忍,还是出言打断他,“站起来说话吧。”
一双腿蹲着,早就麻了。只因瞧着他话语正经,几度想开口都觉不妥,这才忍了回去。
王之话被打断,却也不问原因,乖乖应声,看着齐芙开始起身,才跟着站起来。
齐芙咬牙站起来,双腿伸直一瞬间,膝盖以下知觉全无,一股酸麻刺痛直冲天灵盖,两眼一闭,马上就站不稳。
还好刚要倒下,就被王之拿肩头抵住。
齐芙手肘撑在他身上,缓缓站起身,慢悠悠往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