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绢缠覆的花灯提手上,还遗留王之掌心温度。
齐芙握着花灯,从窗里看他的脸,心底忽然钻出一丝惊颤。
双交四椀的菱花窗棂上洒满月光,王之弯腰低头,菱花图案便尽数投在他脸上。
俊美清秀的脸上明暗交杂,情绪神色淹没窗棂阴影中,让人难看真切。
“王之......”
齐芙握紧花灯提手,要开口,却觉喉头干涩眼底发热,再难说下去。
说不下去,却见王之于窗外浅浅一笑,安慰似地回禀:“娘娘放心,信已送给齐大人。”
心底惊颤扩大,化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眼看王之转身要走,齐芙一急,还是叫住他。
王之转过身,眉眼仍挂着浅浅笑意。
齐芙眼皮一跳。
方才,自己本想说很喜欢这花灯的。可在眼底潮热上来的一瞬,却哽住了言语。
此刻听他提及送信一事,心底涟漪渐渐消去,齐芙端正声音,低低问话:“你是如何把信送出去的?”
王之不答反问:“娘娘可信王之?”
齐芙点头。
“娘娘若信王之,就无须多问。待到时机合适,王之会将娘娘心中疑问,一一解开。”
王之的话很莫名,又让人不得不信。
窗扇重新关上后,齐芙提着花灯看了半晌,直到双目都被花灯柔光染透,隐约有些刺痛恍惚了,才终肯将花灯放下。
白日积累的怨恨委屈,都溶解在这盏花灯里。
齐芙解了外袍,去了钗环,摸黑上了床。本来漆黑的屋内,因着桌案上那盏花灯,也有了些微光明。
齐芙闭眼,片刻后又睁眼,还是起身将花灯藏进万历柜中。仔细瞧着藏好了,关上柜门后透不出一缕光,这才终于放心去睡。
一沾帛枕,困意顷刻间袭来。齐芙翻身,拿锦被蒙住头,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太沉,五感像被关闭,什么声响都听不见。
以至于文竹端着吃食进来时,瞅见满屋漆黑,吓得连声唤“娘娘”,都没得到半点回应。
文竹一颗心简直要从喉头蹦出来。颤抖着点了灯,才发现娘娘只是睡得沉了些。
*
好睡一夜无梦,醒来时头脑也格外清醒。
齐芙本就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无济于事的埋怨愁绪中,还不如清醒些,想想复仇之计如何完成才是正途。
如此想着,齐芙心绪大开,早膳的白粥都多用了半碗。
白呈远来找文竹的时候,齐芙已用完早膳,刚踏上回内殿的长廊。
守侍通传后,便福身等着听命。齐芙看一眼文竹:“你去请他先到内殿来,我有话要问他。”
文竹领命,同守侍一同退下去。齐芙的身边,便只剩下王之。
二人也不说话,待走到内殿门前时,王之伸手推门,齐芙侧头看他,终是低低道了谢。
“昨夜的花灯,有心了。”
王之推开门,两手收回来,低头之时眼神落在齐芙脸上。
不敢看进眼睛里,便只好落在她鼻尖。
“娘娘......”
向来沉稳淡定的王之,竟也有欲言又止的时候。齐芙隐约生出些期待,等他继续说下去。
一缕风声穿过后,王之眉眼垂下去,声音低不可闻。
“不过一盏花灯,娘娘无需言谢。”
缘起无因的期待落下去,齐芙自嘲一笑,抬脚进了内殿,留王之守在门外。
很快,文竹便带着白呈远来了内殿。
齐芙坐在茶座上,给白呈远赐座赐茶,瞧见他眼中犹疑,笑眯眯道:“白太医放宽心,本宫只是有些病症问题想请教,并无他意。”
白呈远放下茶盏,拱手应话:“娘娘所问,臣定知无不言。”
齐芙笑笑,眼神示意文竹先出去。文竹略有些犹豫,顾忌着外臣不与嫔妃独处的规矩,一时不知该不该退。
齐芙看向门外,语气多了些不容置疑。
“让王之去院门处守着,不许旁人进来。你在门外守着,有事我会唤你进来。”
如此,文竹也只能领命。
“白太医,”齐芙的视线收回来,落到白呈远身上,“听说前日夜里,陛下曾传召你去天禄阁。”
白呈远眼睑一颤,干干答了一声“是”。
齐芙娥眉微蹙,做出关切模样问询:“陛下正值壮年,且向来身体康健。不知此番深夜传召御医,是何缘由呢?”
白呈远再度拱手,委婉解释着:“臣不敢妄议圣体,还请娘娘见谅。”
齐芙笑意冷了几分,心中已知如此问他,定是问不出什么的。
凭空问不出来,便只能试试另一招。
那日湢房沐浴,文竹提到白呈远,说他醉心医术,至今不知谨妃性子,不知当年谨妃其实不会怪罪于他。
这番话,齐芙是不信的。
白呈远不是个糊涂人,更不是文竹所说憨傻之人。
那日,自己向他讨要金花水,不需将话点透,他便能明白自己所言何意,此为一则。
二则,在即刻之间,他便能想到只给药水不写药方,以此不留实笔证据。
如此聪明之人,在太医院任职多年,说他不曾听闻瑾太妃为人,不知当年真相,齐芙自是不信的。
可他若是知晓当年真相,却仍装作不知......
齐芙重新笑起来,“白太医今日来,是为了替文竹看腿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