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希捏了捏岩石曦的封册,盯着岩石曦三个字,缓缓拨开了竹简。
一排娟秀的刻字映入眼帘,一共八十七个字,少得连形容岩石曦出生时品味到的喜悦都不够。
怎么会够呢?岩深笑得动人,笑得开怀,眉间尽是藏不住的喜悦,他将岩石曦抱在怀里,满目慈爱,仿佛没有发现自己快咧到耳根的笑容。
千言万语,岩深傻傻愣愣地说:“夫人,她看见我了。”
岩希指腹轻轻摩挲竹简被划花的地方,脸上出现些许于心不忍,“你说这个地方要是刻下大梦一场该多好?”
岩石曦大梦一场,醒来又是孩童模样。
这样定会更珍惜些吧?要是再给岩石曦一次机会多好啊。
明辉扫了封册一眼,目光平静,“收了吧。”活得太久就是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对所有事情都不怎么上心,明辉一眼看穿,“有些人总会重蹈覆辙,万般执拗。”
明辉扇子一挑,将岩希手中的竹简合上,“像你。”
岩希动作轻柔收起封册,小声嘀咕道:“我怎能与她混为一谈呢?我像她这般年纪时……”
明辉挑眉,嘴角微微上扬,一张稳重美丽的脸顿时有了几分勾人的轻佻。柔和的火光落在明辉满是深意的眼眸,一双浅蓝色的眼睛蒙上一层阴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明辉眼角一弯,笑意盈盈地看着岩希,用十分欠揍的语气问道:“你还记得你像她这般年纪?”
“当然记得。”岩希抬眸,杏目略带抱怨地瞪了明辉一眼,闪烁的火光打在鼻翼上的阴影,就像一只振翅翩飞的蝴蝶。
岩希开始沿着书架搜寻放置岩石曦封册的架子,打算物归原位。她慢吞吞地挪过一排又一排的竹简,低声碎碎念,“我可怕死了。”
“生怕不知道哪一天就死在兽口下,横尸荒野。”岩希说,“我还想过自己被生啖血肉的模样,断手缺胳膊的,肠子流了一地……”
“好了。”明辉制止了岩希的碎碎念,“我听不得你说这些。”
岩希随口一提,明辉的脑海马上浮现出鲜活的画面。明辉见过更恶心的,却总归是别人的祸事,与他们无关。
从岩希口中吐出,明辉万般不情愿,又一下子代入进去。折扇稍显不耐地敲了敲手心,他听不得岩希说这些,也见不得岩希经历这些。
嘴角的笑意下沉了一秒,明辉拖着岩希的手往上三层飞去,“这少了一卷,又是按年份分的,应当是放这没错了。”
岩希翻找几卷邻近的竹简,基本是年岁相近的弟子,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将封册送回。
“明辉。”岩希说。
“嗯?”明辉垂眸。
岩希双手搭在架子边缘,稍稍侧目,恍然泄出半秒无可奈何的苦笑,“我给岩石曦造了一场梦。”
明辉一顿,眸光静静从岩希恢复淡然的神色扫过,他默不作声等岩希娓娓道来。
万千灯火于莲台中轻晃,沉默的竹简成了合格的听众,从古屹立至今的宗祠是一位无声的记录者,它看过太多太多,太多的故事。
“我陨落时,神魂虚弱,一直以为岩石曦已殁,直至出画时,我才发现岩石曦还残留一缕幽魂。”岩希说,“她本是个天资聪颖的人,突破金丹不在话下,可是她却毫无求生意识,任自己神魂凋零。”
“所以我给她造了一场大梦。”岩希兀自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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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石曦的梦很平和,也很温馨,如万家灯火的柔柔一盏,无非是柴米油盐,为生计奔波。
说是凡夫俗子的市井生活也不为过。
岩深的样子没多变化,只是不再修仙,转当一位名不经传的老秀才,平日靠着教书育人讨生。岩石曦的娘亲,李玉,是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一生相夫教子,过得顺风顺遂。
岩石曦从小跟李玉学女红,碰上岩深教书,又扔下女红,假装认真听书读字,捧着书卷,点头晃脑,将岩深老套的做派学了个一板一眼。
气得岩深吹胡子瞪眼,吵着说:“你这小毛孩要翻天了!”
李玉见了,总是捂嘴浅笑,招呼岩石曦躲在她身后,别再跟她爹计较。
温馨的日子里,一串鲜红的冰糖葫芦一晃而过,还有一句真真切切的含笑之言:以后爹带你常来好不好?
岩石曦一愣,开心的笑意便减去半分。
时间一晃过去,很快就到了岩石曦十五岁及笄之年,一位求知若渴的少年前来向岩深求学。
两人在岩深的课堂上四目相对,两颊瞬间染上殷红,岩石曦芳心暗许。所幸郎有情妾有意,两人很快征得父母之言,媒妁之言。
岩深赏识这位愿跨过千山万水求学的学生,允下婚事。
良人成婚,大红高堂,贺声斐然,喜庆万般。
岩石曦等良人撩开红盖头,良人满怀爱意搂肩入怀。
岩石曦眉眼一弯,凝视良人由衷喜悦的俊脸,眸光陡然生出温柔。
良人捏了捏岩石曦下巴,“怎么了?”
岩石曦趴在良人胸膛上,听着良人沉稳的心跳声,睫毛下的阴影颤抖一下,随之闭上了眼睛,“无事。”
她的良人逢人便指她,痛骂妖魔鬼怪,年年岁岁分房而睡,半夜三更梦魇缠身,更是吓得大汗淋漓。
这般厮守,岩石曦已经很满足了。
十五年后,岩石曦与良人相敬如宾,膝下儿女成双,细水长流的生活有一天来了变数。
李玉垂垂老矣,梦中仙逝。
岩石曦在良人的扶持下仍泣不成声,心力交瘁。岩深趴在李玉棺木上,涕泗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