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过后,宴会如常进行。
青荧荧的鬼灯下,彩衣随着音乐节奏上下翻飞,一众魔姬使出浑身解数纵横腾踏,拼尽全力向魔域权贵展现最傲人的舞技。
群魔目不斜视,连声叫好,座首的男人却心不在焉垂着眸,捻指盘弄着什么。
桌案下,莹白的灵蝶在冷焰凝成的困笼里乱飞乱撞,幻翅拂过指隙,牵惹起心头爱恨难分的意绪。
想起那日初见,她在万顷星河中冲他莞尔,像苦海中生出的雪莲。
想起那日离别,她晕红着脸颊问他的归期,他未答,她便已醉了。
晏闻遐眉宇微动,不由暗嗤。
招惹一个堕仙的下场,她不会想知道。
他撩弄许久才把笼子收入储物戒,执盏抬眼随意扫过席前魔姬,目光在对上某个笨拙的影子时,陡然一滞。
华灯下,不久前撵出去的少女换了一副易容,纤瘦身躯被魔域的暴露衣着勾勒得玲珑毕现,时而踮足,时而抬臂,衣上缀着的银铃呼啦啦乱响,分明跟不上乐拍,仍混在人群中滥竽充数。
晏闻遐揉了揉太阳穴。
他故意说了重话,照她平日的傲性早该负气离开,执拗至此,莫非还想同他讨要什么?
酒过三巡,盛况空前。
一位魔族忽然起身道贺:“主上,这是我府内最出众的美人,特为带来给主上助兴。”
众人不禁瑟缩。
魔界新尊素来不近女色,且不论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若是惹得主上动怒,可就更不好收场了。
他们缩着脖子望向独坐着的红衣男子,只见他不疾不徐饮尽盏中浓酒,凤眸居高临下锁住某处,倏笑道:“爱卿既然忍痛割爱,那便留一个吧。”
那人又惊又喜,忙转向他目光尽头的少女,喝令道:“快,去给主上倒酒!”
主上归来一月,却是头一次点名要人,这女子究竟有何特异?
不怀好意的视线像从四面八方刺来的冷箭,女子嫉妒,男子轻佻,似在等看一出闹剧。
“扭捏什么,真当自己是个东西呢!”
“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主上顺心了,你可就成娘娘了哈哈哈!”
呼哨声此起彼伏,词句愈发浮荡。苏倾河知道那人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强忍下转头就走的冲动,提裙移至座边,又捧着长颈酒壶被晾了许久,才见空杯递至眼前。
宴饮重开,她正压着火气斟酒,耳畔忽又传来低沉之声:“本座不喜欢哑巴。”
苏倾河喉头一哽,干巴巴憋出一句:“主上请用。”
晏闻遐一言不发,仍是幽沉沉地看着她,仰首,杯中顿空。
苏倾河刚要重新满上,蓦地被他扯入怀中,酒气扑面而来:“会伺候人吗?”
酒液溅落裙裾,留下一串红珍珠般的晕痕。
“你别得寸进尺!”苏倾河压低声音瞪他。
下首恰到好处传来众人的起哄声:“美人,替主上捶肩啊!”
晏闻遐闲闲敲着桌面,似在说:听见了吗?
苏倾河气得牙关发颤:她能屈能伸,不和这个混蛋计较……呸!直接捶死他算了!
她不顾他周身魔气的样子有多可怖,决定再下一剂猛药,英勇就义般环过他的脖颈,用无比暧昧的姿势捶起肩背来。
身前雪玉娇软,背后拳头却密集而来,宣泄着不满,像雨点乱落在心窝。晏闻遐见她知难反进,按住怀中扑腾不歇的人,语气稍软:“有事传音,混进晚宴来作甚?”
苏倾河心里暗暗犯嘀咕:万言书都传过去了,也不见得你回一句。
出口却道:“随便看看呗,不被发现不就行了。”
晏闻遐轻嗤,不轻不重掐住那白皙的下巴尖,强迫她转脸。
烛光影里,殿内群魔无不酒酣耳热,或已宽衣解带至不堪入目,或环拥着美姬相互狎昵,艳冶又放肆的歌词断续传来,花遮翠拥,一片淫靡。
“看够了,便回去。”
这是在警告,魔域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苏倾河倒竖起柳眉。
回去回去,就知道让她回去!
她气呼呼转头:“晏企之,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杏眼紧盯着他眉心魔印:“以前是我不好,很多事没来得及和你商量,咱们把话说开,不要再有误会了。”
“或者,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干脆直接打我一顿吧。”
晏闻遐皱眉,擒过她的手腕,探上脉门。
少女虽是易容,但芥子清虚的波动不会有假。不是幻景,不是心魔,不是障眼法或控魂术,眼前这个眸光熠熠的少女,是真真实实的她。
可神明,是无情无爱、无喜无悲的。
是被什么影响了吗?
见他动摇,苏倾河趁热打铁,依旧直勾勾看着他:“我没事的,就是想来陪陪你。”
闹脾气的女子不好哄,耍小性的男人还不好糊弄?要不是顾忌着天雷,她早该亲上去了。
“晏五哥哥,别赶我了,好不好?”
软语像裹着蜜糖,全然是撒娇的口吻,听得男人不自主别过视线,一阵心梗。
都是假的,绝不能被她蛊惑。
他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算计的?
“今夜有要事,一炷香后你随落芷从侧门先走,”晏闻遐顿了顿,“过几日我去寻你。”
“偏不。”
“本座并非同你商量。”
“你敢来硬的,我就变回去,让全魔域来看看神女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