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的价值,我只有这个价值了。”
芳桃穿的就是昨天的那一身红,脸上的妆也还是昨天的新娘子妆,同皁天热,那喜色的扮相早就花了大半。
台上选美的人倒也不是个个盛装,但都非常得体,衬得芳桃愈加落魄。
她却全然不顾体面,挣扎着不愿下去,“把我送给山神吧,送给别的妖也行,我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迟问不算站在最前,却听得清楚,架着芳桃下台的人倒也算温和,还在细语劝导,让她回家。
“我没有家可以回了,我连怎么走都不知道,我饭都是别人施舍的,我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芳桃的声音时大时小。
想要让她离开的人不知得了谁的暗示,招呼了一名护卫,把芳桃拖到了台上一角,没再强制她走。
芳桃便又换了种方式询问,“把我的郎君还给我好不好?”
她竟还念着那个要把自己卖掉的人。
这也算一种命定吗?
迟问把她救出来,她却爬也要爬回那个泥沼。
“我很听话,不会乱跑,我有用的,我还年轻,我有价值!”芳桃的神态完全在崩溃的边缘,吐字却很清晰。
这可不妙,人类在这种状态下讲话,不可能有这个力度。
芳桃恐怕是在妖化。
同皁山鱼龙混杂,妖气极重,环境比宁安村乱上百倍。
而妖本就是一种挺违背自然的物种,它除了能靠上一代孕育诞出以外,也能自己生自己,比如人生执念化妖,又比如物生灵识化妖。
如若走“生念成执”的路线,除了自己努力,还得有环境加持,足量妖气、大批妖源,便是加深异化的绝佳养分。
芳桃目前这个状态,完美集齐了每一个妖化条件。
选美比赛顿时变成了一场人类妖化现场的观察秀,这约莫就是芳桃被示意留在台上的缘故。
她依然说个不停,语速忽快忽慢,双目赤红,妆发散乱。
迟问挪不开脚步,差点被身后的推搡挤倒。
“我昨天刚救了她。”她拽着路笺的手,越握越紧。
“嗯。”路笺能记得。
“我昨天算不算救了她?”迟问不懂了,“她想要这个命定,她被我拖出来,又自己找了回去,她……”
这个人不想要自由,不想要改命。
所以擅自为她扭转了命运的迟问,做错了。
“她觉得命不定比较惨。”路笺看着迟问,迟问却一直盯着芳桃。
周围的人显然只把这闹剧当饭后调剂看。
人类妖化一事,想来这儿时常发生,众妖——也包括不少人类——皆不算惊奇,甚至就跟刚才赌宁小草的身世那般,已经在赌芳桃会变成何种妖怪了。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惨淡的一生,亦或者说她惨淡一生里最重彩的一笔,于一群妖眼里,不过是个见惯了的小水花,一段随便听个响的小插曲,一场笑着聊两句顺便看一眼的小热闹。
迟问被遏抑得厉害。
自己是不是也要妖化了?迟问感觉到她和芳桃竟在同步崩溃。
那女子脸色煞白,眼底的青黑混着眸妆浮在双颊,额头贴的桃花斑驳开裂,迸成更碎的细瓣,从艳粉风干成了褐红,又浸了汗水,变成了刺在眉间的点点血迹。
芳桃趴在地上,近乎匍匐,她的表情痛苦,却又笑得魔怔,一声声似丝线在扯着迟问。
她笑得好难听啊,她笑得好难看。
怪不得她一直哭呢。
迟问没见芳桃笑过,是不是有些人,她天生就不该笑的?
不行,不能这么想。
迟问仿佛置身海底,无法呼吸,无法挣脱无形的负重感,亦或者说,负罪感。
她错了,这件事错,堕神也错,闹得天境不得安宁亦是不对,从把路笺带回去开始,她就错了。
神要反省。
神要不要反省?
咯啷,咯啷。
路笺挡在她身前,遮住了芳桃妖化的场面。
他歪着脑袋,昨儿给他买的那对兽爪耳饰被他戴在了同一边耳朵,敲出了一声声的咯啷、咯啷。
“看我。”他说。
迟问抬眼看他。
“要抱吗?”他问。
要的!
迟问直接拦腰一揽。
没有人能拒绝大狗狗!
迟问把脸埋在路笺前襟的衣料里,听着台上的人笑声终于渐弱,但围观的人亦是安静了不少,便知芳桃已经妖化完成了。
而就算这时,主持人也依旧在控场,在跟观众互动,感谢大家捧他们婚介所的热闹,希望往后也多多支持同皁婚介的业务。
“噢,又是女怨啊。”有人嫌了一句。
“十女九怨。”
“十男还九丑呢,滚。”
“唉唉唉看仔细些,才不是女怨呢,是……新娘蛛。”
“啥?啥玩意儿?”
“新娘蛛!男人怎么都舌头长见识短,那不是蛛是什么!”
迟问被围观者的议论念得心痒,掐了掐路笺的腰,“你替我看看。”
路笺回头看了一眼,“有个蜘蛛。”
“大不大?”
“很小。”路笺知道她好奇,说完就挪了一步。
迟问的状态恢复得一向很快,这时候已经能顺畅呼吸了。
她偏过头往台上看,路笺口中很小的蜘蛛,占了大半张舞台。
若非芳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