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蜘蛛的头部位置,谁又能认出那本该是个人呢。
竞选献山小花的众人和主持皆转移到了台下一角,约莫也感觉到了危险。
芳桃口中依然念念有词,额上贴花斑驳而成的点点印记皆化成了充血的凸目,而她本来的那双眼睛已经闭了起来,只剩一塌糊涂的新娘妆容在提醒着那原本该是人类五官的位置。
“我没有保护好郎君,郎君肯定怪我了。”她喃喃自语,八条腿在地上拍出了诡异的小调,似乎是迎亲队常奏的旋律。
芳桃伴着调子哼唱,朝迟问这边看了过来,“你自己有夫婿,便不想要我有吗?”
迟问简直哭笑不得。
“女士,请不要拿你那个河童对象跟我家这位比。”迟问保持礼貌,笑着朝芳桃点了点头。
胡落尘真是天选乌鸦嘴,说芳桃恨嫁,芳桃果然就成了最最恨嫁的妖怪了。
新娘蛛啊,据记载每十日换一名男子为配偶的妖怪,喜欢出现在新人洞房之中,于新郎揭起新娘盖头的时候衔一丝倒悬于新人之间,问上一句,“洞房洞房,来我盘丝洞,住进我心房可好呀。”
又土又恐怖。
迟问却只觉得好笑。
芳桃的人生她几乎不曾参与,只在末尾多管闲事——或是说自以为是——帮了那女子一把,结果人家妖化了第一个想报复的,竟就是迟问。
“你抢走了我的夫婿,我也抢走你的,可好啊?”芳桃又问,说罢便吐出了一团白丝。
“你快试试。”迟问累了。
路笺偏过头来,眨了眨眼,似在询问。
迟问拍拍他道,“我能力有限,只能救人类同胞于水火,妖类的没有办法,你自己发挥,可以的话留个全尸。”
白丝缠上路笺的手臂。
栗色的皮肤与之对比鲜明,他今天穿的是套红棕色的宽松丝袍,袖子只有五分,小臂暗金色的妖纹——如今约莫得说是鬼纹了——本不算明显,被这发亮的白蛛丝一绕,反而像蒙上了细纱,织上了花网。
“哇噢,美景。”迟问不吝夸赞,旁侧的众妖也跟她一块儿欣赏起了这莫名带感的画面来。
芳桃好不容易得到的注视眼看着就被分走,白丝缠得愈发繁杂,路笺看着绕上自己腰腹的丝线,又看看迟问盯着自己的模样,提炼出了重点。
她爱看,那让她再看一会儿。
路笺没有挣扎,只问,“不难受了?”
“不难受,甚至有些小小的兴奋,对不起。”迟问诚恳致歉,目不转睛。
“算不算投其所好?”路笺又问。
“算的,感谢菩萨,给的太多了。”迟问十分满意,甚至想给对方上香。
“可是……我没有给谁留过全尸。”路笺看样子很是为难。
迟问正想回应,却见路笺身上的白丝皆变成了桃红,同时发生转化的,还有整个空间的底色。
他们三个进幻境了。
鼻尖是桃子刚熟的清甜,眼前是水红色绸纱布置的内室,脚下则是一层层透着粉光的蛛丝,踩起来软乎乎的,很黏,像校门口五块钱一大卷的棉花糖。
路笺已经在熏香罗帐中坐下了,芳桃则与妖籍中记录的一样,正倒悬在两人之间,只是她没有去问路笺,反而面向迟问,“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感觉很好吗?”
“感觉如何尚是其次,能让一切顺利运转,大家各自就位,乃吾之荣幸,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迟问守礼回应,保持谦逊。
芳桃八目怒眦,“我的人生轨迹错位了,偏轨了,转不下去了,我从我本该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里被你摘出来了,你让我一颗烂桃子独自腐烂发臭,你不觉得有罪吗?”
“嗯,这件事属我逾越,我诚心忏悔。”那置身海底的感觉又回来了,亦或者说迟问不是被困在了水中,而是本身就化成了水,被牢牢兜住,往哪边挣扎,牢笼就如何变幻。
这感觉很熟悉,熟悉得诡异,让迟问不得不认同自己就是一瓢被舀起来的浑水,因为十分不堪,因为污染环境,所以要被净化处理。
既然如此,迟问当然从善如流,“是我错了,我不该抢人夫婿,昨儿不该,几十年前亦是不该。我死性不改,我坏到了骨子里,就算重头再来也变不好。我这么反省,够不够啊,我亲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