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迟问特意叫得很甜,比那荡在鼻息的桃子香气还要甜。
幻境略微晃了那么一瞬,很快恢复了原状,还是那个以桃红为主调,以芳桃这只新娘蛛为主题的,新婚洞房。
唉,那就姑且再配合着演一演吧,迟问扮演好她似水从善的人设,继续跟芳桃对话。
“桃啊,既然你这么喜欢把自己当颗水果,不愿做人,那我就帮你捋一捋得了。”
“咳咳,春临,万物萌发,你长成了,有人把你摘下来咬了一口,丢在了地上。你摔进了泥坑无能为力,我把你择了出来,把那个人推进了泥坑。”
“但你选择要陪那个人去泥坑。”
迟问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摊开双手。
“去啊,一个人非要当桃亦或是当妖怪,都是自己的选择。把你摘下来的不是我,现在你要守着被咬一口的伤疤哀怨也好,要就地腐臭也好,要滚回去泥坑也好,与我无干,非我之过。”
“怎么不是?”芳桃切齿咬牙,“若非有天神说什么命定,我又如何会被断言命相不好?家中一切不幸皆推于我一人之身,就因为当初去三辰殿祭了一拜,那签文上道我不详!”
“唉?”迟问没想到还能有这瓜葛,三辰殿还管算命吗?
业务这么广,怎么还那么穷!
“好不容易许了夫家,我以为终于能过上欢喜日子了,可他却让我去当妖配。”芳桃说着又要掉泪,“没关系啊,那是我的价值,若连这件事也不让我做,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可你又不敢死,当然,轻易找死是非常错误的举动噢。”迟问认真给予回应,“你不敢反抗家人,不敢反抗夫君,你很软弱,这便是你妖化的缘由,可你变成了妖有了妖力以后,第一个要欺负的,居然是同为人类女子的我。”
芳桃抖着巨大的蛛身,“不该是你么?”
迟问摇了摇头,“软弱,所以渴望妖力,妄图证明自己还有价值,所以变成了恨嫁的新娘蛛,你啊,到底也没跳脱出为人时的悲剧,妖化个什么劲儿嘛,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
迟问倒是真觉得可惜,也真觉得无力,芳桃的命这般看来,确实是定得死死的,就算手动给它转一转,它也能折回原路去。
“那你要我如何是好?我已经被摘下来了,被咬一口了,我有了那么大一个疤,就像当初那个命相不佳的签文一样,我甩不掉!”芳桃一边说着,一边用毒牙逼向迟问。
迟问往后挪了几步,地上黏腻,颇不好走,“伤疤嘛,挖掉,削平,或者学男人们,留着当勋章啊。话说怎么都是蜘蛛,男蛛便可劈腿劈出花去,女蛛却只知道吐丝把自己框死在恨嫁二字里呢?”
她说罢偏头看了看新娘蛛背后的路笺,那家伙也正偏头在看迟问,见她注目,还动了动道,“疼呢,有你说的那般疼了。”
那蛛丝缠得紧,还淬着毒,虽说伤不到路笺,但昨日迟问说过,这般就算疼了,就要说的。
“你该。”迟问回他一句,“别的男主角都出手救美几百次了,你怎么总放我一个人玩呢。”
“因为我喜欢看。”路笺坦诚予以答复,“我喜欢看你,你也喜欢看我,这算不算良好的夫妻互补关系?”
“算,夫君总结得很好,我学习了,很有感悟。”迟问虚心受教,三两步跳到一旁的茶几上,躲开芳桃的蛛丝攻势,“啊,美人莫急,再与你聊一会儿便是。”
她跨在茶几上坐好,“只是不知你到底想要我说些什么呢,是想问我如何改命,如何处理伤疤吗?”
迟问捧着脸,指尖撑了撑眼镜,一副颇为难的样子,“你看我啊,我亦在摸索呢。我不仅削自己,我还直接把自己拆了个稀碎,这会儿正苦哈哈找碎片呢,不知道姐姐你捡了我哪一块,藏在哪了呢?”
整个幻境又震了一下。
迟问眯起眼笑,“噫~让我猜猜啊,自我进同皁山起,我就腰酸背痛浑身不得劲儿,旁人怕是要以为我新婚肾虚了呢,连耍个帅翻个跟斗都得扶腰,我道是水土不服,原来是……水不服而已。”
路笺被逗得笑出声来,但新娘蛛声嘶的嘈杂盖过了他的动静。
迟问的耳朵也被炸得难受,但她已经习惯了,这是灵魂割裂的爆鸣,一般来说也不会这么响,可惜他们三个身处幻境,体感本就与这个空间牵扯在了一块,自然更敏感些。
“姐姐,温柔一点,让她走吧。”迟问劝了一句。
她知道芳桃早就不是芳桃自己了,那里面藏的,是迟问的神子姐姐,天境最得天帝倚重的八殿下负屃。
故而芳桃的声音听起来熟悉是有原因的,那女子其实昨日才接触到迟问,整个人一直是哭哭啼啼的状态,与她今日在台上纠缠之时流露出的魔怔很不一样,本不该在人潮中第一句便勾住了迟问。
但偏生她喃喃的每一句,迟问都听得见。
只能是因为共鸣。
而这个共鸣,源于负屃与鸱吻一模一样的神印。
她俩很俗套地,恰是双生。
这个事情并非秘密:龙生九子,原是意外。
八系灵脉,自是八子便够,可谁叫那最后一胎竟有二子并存,这才多了鸱吻这个九殿下。
传闻九殿下与八殿下向来不和,所以九殿下才频频下界,眼不见为净。
而到底天帝更喜欢谁,亦曾是世间最喜欢争吵热议的焦点之一,那八殿下自小就被严格管教,半点自己的喜好都不可以有,而九殿下自由自在,想做什么都随意。
用迟问最近正在思考的角度去看,负屃是那个命定的,而鸱吻则是那个命不定的。